等关琥回到警局重案组,张燕铎的笔录已经做完了,他坐在重案组外的长椅上闭目养神,关琥犹豫了一下,没去打扰他,先是走进隔壁的审讯室里,透过单面玻璃窗,看到同事老马跟另一位警员正在审问疑犯,但貌似不顺利,疑犯一直在发抖,头低垂着缄默不语。
关琥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转身回来,经过自动贩卖机,他买了两罐奶茶,自己选了冰的,走到张燕铎身旁坐下,将另一罐热的递给他。
听到响声,张燕铎睁开眼睛,看到凑到手中的饮料,他的眉头挑了挑。
“请你喝,”关琥把头别开,小声说:“刚才抱歉,我看了江开给你录的笔录,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反正对你的智商我早就放弃期待了,比如你会认为一杯奶茶就能得到原谅一样。”
张燕铎没去接饮料,坐正身子,说:“如果你真怀疑一个人,那就该怀疑到底,看份笔录就觉得我是无辜的,那你的智商也低得太令人震惊了。”
都说了那不是怀疑,而是例行讯问了。
“那还真是抱歉哈,我的智商那么低,”关琥不爽地把手收回来,“不要就算了。”
“谁说我不要?我要冰的那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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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能喝冰饮料吗?”
“某人胃痛都敢喝冰的,为什么我不能?”
张燕铎把冷饮拿过去,关琥只好开了热的那罐,转头看着他喝,突然想到他不会是担心自己冷饮喝太多导致胃痛,才特意这样做的吧?
“那个……谢谢。”
张燕铎奇怪地看过来,关琥立刻声明,“谢谢你帮忙把疑犯抓到了,否则这起凶杀案又要被那些记者大肆宣扬了。”
“只是疑犯,未必是凶手,”停了停,张燕铎又说:“或许九成以上他不是凶手。”
想起江开对张燕铎的笔录,关琥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会那么专业的绑人技术?”
“我以为那是常识。”
“不是。”
“那就是你对常识这个词的理解不够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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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你不要把话题扯开,现在我们在讨论你的行为,而不是我的常识。”
“我以为这是一个问题。”
就在两人鸡对鸭讲的时候,脚步声传来,萧白夜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到他们,说:“有关案犯的详细资料拿到了,来研究一下。”
关琥立刻站起来跟上,见张燕铎也跟过来,他正要开口让对方回家,萧白夜先说:“张先生也一起来吧,我正好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关琥愣在那里,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张燕铎冲他耸耸肩,一副‘我也不想这样,是你们上司请我去的’样子,然后笑眯眯地跟萧白夜并肩走进了重案组。
“等下,”追着他们两人进了萧白夜的办公室,关琥急忙说:“头,有关警方内部的工作内容,还是请张先生回避比较好吧?”
萧白夜坐下来,老神在在地说:“想太多,你大哥又不是外人,再说疑犯还是他抓住的,听听他的意见也好嘛。”
“他不是……”
话没说完,关琥的小腿就挨了一脚踹,等他忍住痛站稳,张燕铎已经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了,紧接着江开跟老马也进来,他只好就近坐到了沙发扶手上。
大家都到齐后,萧白夜先开门见山问:“审问的怎么样?”
“那小子嘴挺硬的,一直说跟自己没关系,我让他们轮流问,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就会有结果了。”
老马在审讯上做了几十年,都是老油条了,他说会有结果,关琥相信绝对不是问题。
“这是疑犯的资料,时间太短,我只找到了这些。”
萧白夜将带来的文件递过去,让他们轮流看,传到关琥这里时,张燕铎也凑过来看,关琥碍于同事们都在场,只好当不知道,默默地阅读手里的资料。
疑犯叫王二,二十六岁,未婚,在城郊一处闹区跟父母开了间大排档式的拉面馆,生意还算不错,但去年由于那片区域被开发,因房产地皮以及生意等问题,王家跟房地产商一直没有顺利达成协议,以至于闹到了法院。
当时房地产商的顾问律师正是被害人陈铭启,以陈铭启的铁嘴诉辩,这起地产纠纷案轻松就一边倒的胜诉了,王家最后不仅被指令迁移,还要付一大笔诉讼费,所以王二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这么复杂的情报,头你都这么快就查到了?”关琥不可思议地看萧白夜。
“王家有一次跟房地产商发生冲突,动了刀,闹到了派出所,所以有记录在案,我只是随便调了下资料而已。”
萧白夜拿起茶杯慢慢品着,那表情好像在说——这点情报搜索岂能难得倒我?
想起刚才他在案发现场的糟糕状态,关琥决定无视上司的自诩。
老马接着说:“保安也证明最近王二一直在陈家附近转悠,他们曾警告过王二,但今晚案发之前,是陈铭启让王二进去的,至于原因,他们也不知道。”
“看来他随身带的弹簧刀是准备用来杀人的武器了,”关琥对比着手头上现有的资料说:“不过刀上没有血,而死者腹部里还有另一把凶器,这里有点奇怪。”
“也许带了两把,以防万一。”
老马说完,见江开在旁边不断摇头,便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王二不是凶手,这名字太路人甲了,一看就像是陪衬主角来的。”
对于江开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论,几个人的反应是将手里的资料同时拍向他,把他拍得叫苦连天。
萧白夜在对面拍拍手,说:“好了,情报汇总暂且只有这么多,老马,你负责继续讯问王二;江开你去搜集王家的情报,包括诉讼问题跟王家的现状;关琥你去追陈铭启这条线,有后续及时联络。”
大家领了任务各自离开,关琥看看张燕铎,他正拿了份报纸看得入迷,关琥忍不住又去看萧白夜,完全不明白上司把这个局外人带进来的用意何在。
下一秒萧白夜给了他答案,“张先生,平时你也喝科纳咖啡?”
“是啊,我比较喜欢里面的葡萄酒香,那是其他咖啡所没有的味道,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随时到我店里来做客,保管让你喝到地道的科纳。”
“你是关琥的大哥,捧场是一定的,真是不好意思,还要让你特意送我。”
“只是咖啡而已,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科纳咖啡?不会是夏威夷盛产的那个咖啡吧?怎么最近他天天去混酒吧,都没看过这位老板喝咖啡?
“等等,”他举手打断两位像是老友似的对话,问萧白夜,“头,你不会是为了要一包咖啡,把个外人叫进来的吧?”
萧白夜放下茶杯,笑吟吟地看过来,关琥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就听他说:“对了,关琥,有关今晚血腥现场这个问题……”
“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份报告要写,我先去忙。”
生怕上司追究他知而不言的罪责,关琥随口丢下一句,就拉着张燕铎跑出了重案组。
已是凌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张燕铎将喝完的饮料罐丢进垃圾箱,问:“要回家吗?”
关琥看了下表,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有案子的情况下他都是直接在警局凑合的,以便可以随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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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要留守,你先回去吧。”
张燕铎点点头,跟他告辞离开,关琥走在后面,看着他削瘦的身影在灯下慢慢拉长,晃晃悠悠的,似乎摔倒也不会让人意外,想到他因为陪自己办案熬了一夜,有些过意不去,又担心他这个时间开车会出问题,便开口叫住了他。
“那个……你要是累了,要不要先去值班室睡一觉?”
张燕铎停下脚步,奇怪地看过来,关琥已经后悔了,因为他想到他们现在在警局,离家步行连十分钟都没有,根本不存在凌晨开车等危险。
“好啊,那就谢谢弟弟了。”
在关琥想要反悔之前,张燕铎先答应了下来。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关琥不止一次地为自己的白痴提议感到后悔。
值班室是个小套间,有床有沙发,床呢,当然被他让给了客人,而他自己,则窝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沙发太小,就算是横躺,他的两条腿也不得不完全搭在外面,这种扭曲的姿势,别说睡觉了,就算是眯会儿眼,都觉得难受。
“靠,我也要飞天了。”听着对面平缓有节奏的鼾声,关琥忍不住扭动着身子,在口中发出怨言。
折腾了很久,直到天亮关琥才迷糊了一觉,睡得正香时,房门被推开,江开从外面走进来,关琥睁开眼,见他咋咋呼呼地要开口,急忙指指对面,做了个嘘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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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开会意地点头,跟他指指外面,关琥坐起来准备跟上,谁知腰间传来酸痛,像是被扭到一样,接着腿也麻了,害得他龇牙咧嘴,又重新跌回到沙发上。
“您……还好吧?”等他好不容易揉着腰挪出去,江开在外面憋着笑问。
“我觉得昨晚回家休息是明智的。”
“是啊,虽然兄弟久别重逢是需要相互关爱,不过也要量力而行才是。”
关琥揉着落枕的脖子跟扭痛的腰,已经懒得再解释他跟张燕铎的关系了,直接问:“什么事?”
开始说正事,江开收起了嬉皮笑脸,“王二开口了,爆料还挺多的,不过始终不肯承认是他杀的人。”
关琥跟随江开来到审讯室,里面审问的人已经换了一批,不过老马还在,他推门进去,就听王二在叫:“我真的没杀人啊警官,我只是想吓吓他,让他别再逼我们卖地,那是我们的祖地,绝对不可以卖的!”
“你拿着刀去,就已经有了作案计划了,所以在被害人回绝你的要求后,你就索性杀他泄愤,还编造出这么荒唐的借口来骗人,什么有鬼杀人?怎么我们大家都没见到?”
“他没声没息地突然出现,不是鬼是什么?他还把我弄晕了,我醒来时那律师已经死掉了,我就吓跑了,后来……后来就在路上被抓住了,我帮你们画了那鬼的模样,就是那样子的!”
听他说得颠三倒四,关琥皱皱眉,接过老马递来的笔录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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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王二的说法是,官司打输了,为了不搬迁,他听从律师的建议,最近一直奔跑于一些大报社之间,想借助舆论力量给他们加压,又纠缠陈铭启,希望他跟房地产商协商解决,所以公寓保安看到他骚扰陈铭启的那部分是真的,昨晚八点多陈铭启让他进公寓也是真的,至于陈铭启要谈什么,他并不知道。
所以他提前做好了打算,带了弹簧刀,准备万一话不投机,就用武力要求他帮忙,但他并没有想杀人,他家里还有上了年纪的父母,要是杀了人,这个家就整个毁了。
看到这里,关琥哼了一声——如果凶犯在杀人时都会考虑到自己的家人,这世上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杀人案了。
王二顺利来到陈铭启的家,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来意,陈铭启告诉他,自己正在跟房地产商协调,这两天就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在他们聊到这里时,那个鬼就突然出现了,王二只看到他给了陈铭启一拳,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走廊地板上,他迷迷糊糊地来到客厅,就看到陈铭启死后的惨状,他在惊慌失措之下摔了一跤,导致脚下沾了一部分血迹,他没注意到,慌不择路地跑出公寓,却不料在出了公寓不远的地方被警察抓到了。
看着王二脸上的淤青,关琥很想说——那不是警察,那只是个喜欢多管闲事又很暴力的家伙。
供词下面还有一张王二画的图,所谓的鬼,其实是用一些弯弯曲曲的线组成的,中间是两个椭圆形的眼睛跟裂得很夸张的嘴巴,上面还涂了颜色,红绿黑白都占全了,看上去像是小丑,又像是泼洒后的调色板或是京剧脸谱,但仔细看的话,又什么都不是,关琥想假如他说的是真的,那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对方的脸记住,反而令人怀疑。
“你记得那只鬼的高矮胖瘦吗?”老马问。
“不记得……不,是根本没看清,就只看到这张脸……我听说陈铭启很黑的,一定是他得罪了会邪术的人,那些人用鬼来杀他。”
“说你自己的事,别提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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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杀人啊警官呜呜……”
大概王二本来的精神状态就不好,又被逼问了一个晚上,现在完全处于崩溃的边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关琥冷眼旁观,见他长得瘦小干瘪,双目无神,跟残忍地将剑插进死者内脏的凶手很难联系到一起。
老马也被他哭得头痛,跟同事使了个眼色,示意先让疑犯休息一下,两人出了审讯室,关琥问:“怎么样?”
“现在还很难说,我刚拿到他以前的案底记录,这个人有隐性狂躁症,看着胆小虚弱,发作起来会连命都不顾的,这种人最难凭直觉来判断。”
“不过有些证据对王二有利,公寓监控录像都调来了,证实他进去跟出来时的衣服是一样的。”江开在旁边追加道。
也就是说,假如人是他杀的,在那种暴力杀人手法下,王二身上不可能完全没沾血迹,除非他去的时候藏了一套相同的衣服,但录像显示,他当时除了藏在口袋里的弹簧刀外什么都没带。
“看来如果要指证王二,至少要先找到血衣。”
“头已经安排警员在搜查了,现在那栋公寓大概正处于地毯式搜索状态中。”
“反之,如果排除王二行凶的话,那就还有其他的可能,”关琥问:“楼层监控有没有拍到其他人去拜访被害人?”
“这也是一个疑点,”看了一晚上录像让江开的眼圈都红了,打着哈欠说:“昨天被害人所在的楼层监控探头的角度被调动了,什么都没录到,所以我们只能检查公寓电梯跟大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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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录像显示王二是晚上七点四十分进的公寓,离开时是八点三十三分,所以假设他的口供是真实的,那就是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又有人进入了被害人的房间。
关琥拍拍江开的肩膀,“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部分我来查。”
“我去隔壁打地铺好了,值班室让你哥占了。”
江开打着哈欠离开了,关琥去值班室悄悄看了一下,见张燕铎还在沉睡,时间还早,鉴证科那边不会马上有答案,他便先去洗漱,又在贩卖机里买了饮料跟面包,边吃边坐在电视前看公寓监控录像。
正如江开所说的,陈铭启家的楼层什么都没拍到,如果是有人故意调动监控器的话,那更能证明王二是无罪的,关琥做着需要继续调查的记录,又反复看录像——周末晚上七八点钟是住客进出的高峰,看来要拜托公寓保安跟鉴证科的人帮忙一个个查了。
录像很无聊,关琥吃完面包,在反复观看中不知觉地睡了过去,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他才醒过来,拿的饮料罐在他的活动中失手落下,被身旁的人及时接住了。
录像已经结束了,关琥揉揉眼睛,发现来的是张燕铎,他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本来就没走啊。”
“你的衣服几小时之间由蓝变白了吗,张先生?”上下打量张燕铎的衣着,关琥说。
别糊弄他没记性,昨天张燕铎穿的是蓝衬衫,现在他穿的是白底红格衬衫,昨天是蓝色眼镜框,现在是浅红色的,发型也有打理过,这一切都证明他曾离开过警局,回家重新梳洗打理后又返回来的,这人还真是奇怪,没事总往警局跑。
被讥讽,张燕铎面不改色地扶了扶眼镜,“那一定你睡迷糊了,关先生。”
“我的记性不知道有多好……”
“看来没什么收获,”打断他的话,张燕铎把空饮料罐放去桌上,又自来熟地按动遥控器,反复转着录像看。
“喂喂喂,这是警方内部机密,请不要乱碰乱摸。”
关琥扑上前去抢张燕铎手里的遥控器,却因为久睡导致腿麻,一个没站稳,跌到了张燕铎身上,张燕铎扶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录像,淡淡地说:“这是普通市民的身体,警官,也请不要乱碰乱摸。”
“张燕铎,你是要告诉我得寸进尺怎么写吗?”
“我通常都是得尺进丈的。”
关琥攥起了拳头,正准备教训一下这个得尺进丈的家伙,门口传来咳嗽声,蒋玎珰站在那里,表情诡异地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啊,别误会,这是我……大哥。”
虽然很不想这样当众称呼张燕铎,但总比被同事们误会他跟张燕铎有更深层的关系要好,关琥把张燕铎按到椅子上,任他去看录像,自己跑去蒋玎珰那里,问:“苏绣媛的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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