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谨微微愣了愣,然后伸出手拍拍莫箐的脑袋,笑得流光溢彩:“『乱』想些什么呀。阿素就是阿素啊,阿素再怎么变都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妹妹就应该受到哥哥的保护,做一个快乐的小姑娘。”说着,双手紧紧地把莫箐拥入怀。
莫箐躲在莫谨的怀抱,开心得忍不住掉眼泪。沉默中弯起嘴角,噙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愉悦;沉默中,泪珠落在云纹的锦袍中染湿衣料而不自知。终归,穿越了千年,她莫箐还是在这个未知的时代中找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东西。那么,就算在千年前的这个不详的时代中度过一生又有什么不可?在这里,有温柔的母亲还有希望把自己宠成快乐的小姑娘的哥哥。这样的日子,何尝不好?
莫瑾以前很喜欢下棋,在莫府的时候他便时常与晚琉光对弈。到了虚南寺,这份喜爱仍然未有半分削减。如今下棋的对象从晚琉光变成晚琉光或是寺庙的住持。
而每每莫谨去找虚南寺的住持时,莫菁都想方设法耍赖要莫谨也带着她去虚南寺找小和尚玩。而每每莫谨又总给她缠得无法,于是只得带上她。偶尔,莫谨在下棋,而莫菁也会坐在旁边看,其实看上一整天也不会闷。
莫瑾很厉害,尽管每一次都棋差一着,输给了晚琉光或是主持。他下棋步步为营,细密谨慎,从一开始就估『摸』着整盘棋的走向。
但其实莫菁这个外行人,无论如何都不容易看得出来,只是后来有一次,她和小和尚坐在一旁观看莫瑾和住持的棋战时小和尚告诉她的。
围棋她是不懂,但从凝重的气氛可以看出,那次的棋局陷入了困局。而到最后,莫瑾以几子的差数输给了住持。
后来,小和尚告诉莫菁,其实真正的赢棋应该是莫瑾才是,他从一开始步步引诱布局,让同为棋局之外的人也不自觉受到他的牵制,按着他所希望的棋步走。让对手不知不觉从观棋人变成局中棋子,可惜,临末了,莫谨是放弃了赢的机会,输得不着痕迹,颇有番韬光养晦的意味在其中。
那时,莫菁听了,心中终于对于住持为何那么喜欢莫瑾却又惋惜他凡尘心太重有那么几分理解。傲而不骄,并且懂得无声无『色』之中顾全他人之面又运筹全局。只是,连下个棋都想着谋算,这样的人,只是潜龙勿用,永远不会甘于一辈子屈服在这座荒芜小山之上。但转念又觉得很惊讶,据她所知,小和尚从来没有碰过棋,应该不会下棋才是,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莫菁抬头看着小和尚沉思的表情,竟觉得那一贯温和好看的眉目,凤眼微微吊梢,此刻竟有些认真凌厉。
她问道:“美人哥哥下棋很厉害固然可以理解,不过小和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和尚愣了一下,面容便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说:“其实以前依止师总爱跟别人下棋,总叫我在旁边伺候,看多了,所以才对这个有些懂。”
莫菁又有些觉得不可置信。
她从不知道这个朝代的小孩子自学能力和领悟能力这么强,单看就能懂得这围棋的规则和诀窍,单看就能看出全局?是自己太笨还是他太聪明?
但似乎寺里年纪比他大或比他小的小和尚也不觉得比小和尚聪明,倘若是莫瑾倒还可以理解,毕竟是贵族人家出身的孩子,即使再不受宠,但所受教育也是一等的。
想起,住持曾经说过,莫瑾是除小和尚外他所见过最有慧根的人。
单看便能深悟棋道,住持对小和尚倒也没有说空话。
小和尚看着莫菁沉默入神的表情,心里有些着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关切地问道:“素丫头,你怎么了?”
莫菁回过神,说道:“我没事。”
小和尚听了莫菁的话终于安心下来,思绪流转,转身垂首,眸子里神『色』黯然:“素丫头以后会不会不和我做朋友了?”
莫菁听了,觉得这个问题显得唐兀而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小和尚走了几步,坐在石阶上,一直低着头看地上枯黄的落叶,不去看莫菁。莫菁可以看得出他不开心。小和尚嗓音瓮瓮地说道:
“五岁的时候,依止师为我点上第一颗‘清心戒’。虽然很痛,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我没有辜负依止师的栽培,我更加用心地学习依止师教导的一切,因为有很多东西只要看一遍就都能记得很清楚,所以依止师到了后来便亲自为我授课,我也很努力地学,有一次,依止师要我抄写经书用以典藏,于是我就在书房里一遍遍地认真地抄,那段日子,我躲在书房里,除了日常作息就是抄经,半个月里不曾与旁人说过半句话,心想等抄完出来就可以找他们说说话了,但等我抄完经出来,却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们都慢慢地疏远我。等我再长大些,师傅为我点上第二个,第三个戒痕,我搬出了大睡房,他们就都没再跟我说过话了。”
比丘僧当中,有一种受戒仪式叫做爇顶,是佛教徒为求清净戒体,舍身供养,断除我执而燃线香于头顶之上所留下的疤痕。而头上的戒点则是根据佛法上的修为而点,戒痕越多,等级越高。
点上三个戒痕便可真正成为意义上的优婆陀诃。
她从来都知道小和尚独来独往,很多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起码在自己认识他之前,他沉默而寡言,也从不会主动和人交谈。
其实,莫菁能够理解那些人疏远小和尚的原因,站在一个超越自己数十倍的人的面前无论是谁大概都会自惭形愧吧,尤其是一个年龄比自己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