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忽然想起以前,想起自己喊她阿娘时,她抱着自己的温暖;想起她偶尔调侃自己和莫谨时眉眼间难得『露』出的一丝丝俏皮的喜悦;想起莫谨离开时,她躺在榻上一向温淡不知悲喜的眉眼酿出了连她也不曾知道的水光;想起自己枕在她的腿间听她给自己唱着动人的歌曲,讲着自己年少时憧憬的阿云公子,还有那记忆中对阿云公子的仰慕之情;想起,自己问及她,在阿娘眼中,阿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时,她眼中的沉默和茫然。
今日是小和尚的生辰,她给小和尚做的一双漂亮的鞋,她还说,自己也要做一双给她的阿谨,改天让那个每个月固定来几次的人给他送去,只是,那双鞋只做了一半,关在衣柜里,她的阿谨,再也穿不到了。
莫菁还想起了,晚琉光温淡着浅浅的眉眼,浅笑着告诉自己,想必阿素不知道,在帝都城,你的阿娘啊,是个有名的美人,日后,等到阿素长大了,想必,也是一个比阿娘漂亮几百倍的美人。
美人啊,却在这样一个雨夜,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在了这荒凉鲜有人迹的山野之间。
那些人终于走了,莫菁与小和尚从荆棘丛中走出来,而小和尚不忍地脱下外衣覆上草堆上衣不蔽体的尸首。而后看了看莫菁,只见她只是双手握着晚琉光冰冷的手静静地凝视。
小和尚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转了头,那双温悯恬淡的眸子看着眼下熟悉而毫无生气的姿容,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上面的污垢,为晚琉光阖上还没来得及阖上的双眼。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利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泓澈跪在面前,双手合十,声音清柔,不带半点尘俗之气,一遍一遍地为晚琉光轻轻念诵往生咒。
这里本不该久留,那些人走了,却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回来。即使理智一步步地在催促着她赶紧离开,但莫菁却仍然不想走。为人子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母受辱却不能做任何事,死后还要因为顾忌着自己的安危把亲母的尸首抛在着荒野之间,无论如何,莫菁都做不出来。
她内心清楚,小和尚是明白她的。他看起来单纯,往日里总是受自己所欺负,其实他很聪慧,他看得懂人的心思,所以此刻,他愿意陪着她就在这里沉默下去。
莫菁心中对小和尚无言的陪伴感到一丝丝的甜蜜却带着更多的哀恸。
眼前的这个人,美目婉转,沉目长睡,其实自己跟她的母女情分实在是短浅,不过是一岁,十二个月,却让自己感受到以往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亲情温暖,内心这样想着,伸出手轻轻地抚上胸前心脏所在的地方,心中丝丝凄苦皆化作眼中大片的水泽。
心说,莫听素。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呆在你的身体之中,替你感受着这世间喜怒哀乐的点点滴滴,其实我也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无论如何,如今她就死在自己的眼前,自己总该为她逃回公道,才会对得起这些日子她对自己的亲恩。
莫菁还没有从悲恸的心情拉回思绪来,却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莫菁抬头看向眼前面带微讶的人,只觉得一时怒恨攻心,仇恨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地站起来,疾步过去就要抢那人的佩剑,从剑鞘中拔.出来就要往他身上刺。但事情哪有莫菁想得这般如意,她如今的身体,终究不过是个年纪尚有,身量还未足的女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剑柄,那人便一手捏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转,她便被甩在地上。
小和尚见状走过紧紧地把她护在身后,一双细长的眉眼凛凛地看着居高临下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