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霜雨冰冷入骨, 可阁内暖炭足,这室内四处走在哪儿都暖烘烘的, 因身体渐好,那秉东来少有给来给她请脉, 莫菁仍靠窗临帖练字, 因总不见成效,便不如从前频繁了。
监栏院的这贵主儿, 自那日在内阁里用过膳, 之后便象上了瘾, 日日这个时分回到内阁与莫菁进膳, 偶尔事多,夜『色』已深了,仍会到阁内一回,有时也不是处理公务,倒象是来督促莫菁练字的。莫菁初时仍有些无所适从, 后来倒坦然了。她且不知道这权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来想去在心里纠结了良久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也不再纠结, 横竖这是别人的地方, 别人想什么时候来还需要理由不成?暗自笑自己一朝被蛇咬, 什么事情都往复杂里想, 也便不去深究了。
如今是这样淡然, 可起初莫菁是不习惯的。还记得头一遭见那人冒着夜『色』来是个什么样的情景。那日因是用晚膳时这人没有来, 心说也该不过来了。简单用完膳, 趁着那中官提着食盒收拾残炙的空档儿,莫菁偷偷将那美其名曰用以养身体的『药』汤倒进了雕花朱窗旁儿摆放的小盆栽后,末了,一脸心满意足地端坐在书案上独自练字。
皆因她实在不想整日再这样恹恹的样子,就算是睁着眼睛,一人徒对四面墙壁,哪怕是找些事来消磨时光也好,不若,再睡下去她都觉得自己要怀疑人生的。而且她也享受这种全心全意投入一件事里的感觉,练字于她而言是个有兴致的事情。
故而那日她心情特别地好,还特地叫外间的中官给她沏了壶茶进来,在旁侧搁了个温水的炭炉,执着笔,认真地练了会儿字,末了,端着茶盏低头吹了热气细细品呷,身子都暖烫起来。她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现下便是一杯茶,一张字帖便叫她开怀起来。恰好那日冬至,天公不知想啥,大雪未至,直接下了一场大雨冷得人直抖哆嗦,内室搁了炭炉,平日坐在临窗书案练字时,莫菁都会将窗推至半阖,这样,累了的时候可以赏下窗外的风景,也能见白玉断桥上宫人偶尔的来来往往,算是给自己多留个心眼吧。可这日是因了霜雨天气把窗阖了起来,因而当外间中官推门,猫着腰迎了那车府令瑛酃进来时,莫菁赫然被吓了一跳。
人儿本是安安静静端严坐在位置上的,正落笔在纸上勾勒,听了动响正觉得疑『惑』,一抬眼当下整个惊得从位置上蹿了起来,一则是惊这人冒着雨『色』前来;二则自己心里也是惶惶的。因而,她还不小心打翻了旁侧的杯盏,心里犹顾不及,忙低头去拾那套翻倒的茶盏,手忙脚『乱』地,案上叠放整齐的宣纸没一会儿全浸了茶汤,湿了个透底。
某种程度上,莫菁不是怕这人儿夜里寻访来的,便是怕他怀疑为何现下这个时分她仍龙精虎猛地坐在这练字静心。好吧,说到底了,她就是怕他,且忌讳他。这人那样精明,哪里瞒得过?要不,自己直接给他说了,就说最近『药』汤喝太多了,导致自己体内产生了抗『药』『性』,继而变得没什么效果。现下这个时分自己精神得莫说只是三鼓天,便是四鼓天乃至通宵达旦也不在话下的。或许这主儿还会问她,什么是抗『药』『性』?抗『药』『性』就是……
可最后他没问她,只是云淡风轻地唤了外间的人进来收拾残局。莫菁心里恻恻,只站在一旁儿赤着张小脸,低头无言绞手指。
瑛酃只从旁觑见纸上她平时练的字迹,移步至跟前,腰间悬着的银印组绶与碧玉杂环微晃,尽显清贵。末了,只指了指这字的错处。
莫菁一听,抬眸且瞥了他一眼,如是个无端被抓了错处,委屈至极的孩童,轻声咕哝道:“才练了一个月之余。”
语毕,莫菁微低着嗪首,仍是绞手指的动作,只闻耳边那人轻声回道:“不用功便是不用功。杂家八岁之时便足以帮人抄写经书用以典藏了。”
莫菁抬眸,且微侧着脑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之后,便是这贵主儿常来这阁内督促她练字的日子了。对此,莫菁也只是默然接受,心里想道这人真是怪异,心思教人难猜。
偶尔她在内室埋头练字,那人也时常有与座下的人共议内务政事的。大抵不是什么绝对机密的事,故而莫菁虽有意回避,那边倒无甚忌惮。左不过是科举落幕的事宜,如新晋三元朝见当今帝君等等。末了,就便是那一年一次晋选秀女以充盈后宫的选秀大典。
彦稽朝的男子,年至二十二,便行及冠之礼,意味着可正式婚娶。然则对于天子而言,更代表着他已到亲政之年,摄政大臣与垂帘的东宫需将大权奉回天子手上。
当今晏褚帝从前搁置了三年一度选秀大典,一因年纪尚小;二则因清心寡欲,仅有的几名贴身女官都是因着至小伺候圣躬的情分加之朝中言官的压力故而被留下,伴在帝座左右。
但现今后宫凤位空悬着也就罢,妃位也无人,加之圣躬将近及冠之年,晏褚帝也断没有再将选秀大典推后的道理。皇室血脉繁荣昌旺将影响国运,若再随『性』所欲,娶不娶妃便不止是个人之事,朝里朝外恐都有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