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从衣袖里拿出黄油纸包着的半袋腌梅瓣隔着铁栏递过去给如意, 柔声道,“好妹妹,别怕。姐姐在别处带了些腌梅瓣给你。姐姐知道没有你从前做的好吃。可只当姐姐的心意,给你甜甜嘴。”
闻言, 如意呆滞的面容似有了一丝的触动,转眼望着莫菁, 仍是沉默着,只乌溜溜的一双眼睛水滢滢而无害, 内里潜藏着一丝如动物般的戒备之意。
见状, 莫菁鼓励似地望着她投去一个善意真挚的浅笑,她给予如意极大的耐心来等待。
半晌, 如意才伸过手来,抢了莫菁手中向她敞开的杂果腌食过去,又缩回墙角一隅, 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一双眼睛仍时不时地望向莫菁,戒备之『色』不曾褪减。
莫菁看在眼里, 只觉心酸, 淡弯着温软的眉眼,微微一笑,“虽则永巷令的人没有对你用刑,可姐姐知道你在这里一定受了不少苦, 但是你要坚强些, 熬过这两日。到时候会有人带你出来的, 不会叫那童天英要了你去受苦。”
说着,她且顿了顿,哽声道,“如意,我知道你能听得懂姐姐在说些什么的对不对?所以,你要在坚持两日,为了自己,也为了小千子。”
言罢,再看向如意,那张稚嫩的脸庞布满污秽,一双眸子仍旧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莫菁只低首伸了指背掖了眼角的泪,起身,强装悦然,心安道,“在这里你暂且是安全的。没人敢欺负你。姐姐明日再来看你。”,说着,她又顿了顿,“你一定觉得我很奇怪是不是?我与小千子的渊源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可我曾有愧于他,故而姐姐若有能力,想尽力弥补。你虽则不知道我,可我却从小千子口中听说过你。你跟他是同乡,进宫时间又相仿,他曾说你对他照拂许多。你做的腌梅瓣是最好吃。”
语毕,莫菁见此时的如意仍是呆愣愣地,毫无反应,只是停了咀嚼的动作,手里拿着未吃完的腌梅瓣神情呆滞地望着自己。
她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临末,却停了停脚步,回过目光,再望一眼铁栏内那单薄瘦弱的身影,只见如意已经又低头狼吞虎咽地吃着,腌梅瓣塞得满嘴都是,那青涩的面容隐在黑暗里教人看不清。眸『色』黯然,终于提着裙子离开。
莫菁一路上心事重重出了永巷令,心中思忖,昨日他答应了自己要蹚这趟浑水 ,他就一定不会食言。以他的能力,要一个小宫女不是难事,虽则难保那童天英不会暗中耍手段,可跟人人闻风丧胆的车府令相比,莫菁心中一笑。只道童天英那点小九九只怕他还不放在眼里。这样想着,心中稍安。
走在宫道上,莫菁一手撑着白缎伞,一手轻拂胸口,低眉垂望着望向自己掌心所在的位置,此刻心里止不住地泛起一丝丝的甜蜜,其实她起初是想着求他去的。可没想到,他竟冒着风险偷偷前来她所住的院子相见。这是两人至行馆一别,回宫后第一次的独处,而自己的请求,他也答应了。
想到这里,她文细的眉尖连日里氤氲着未散的淡淡忧愁稍有展开,心头甜蜜又苦涩,只暗自问自己,莫菁,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贪心?他对你已是至仁之仁,你还想要贪图什么?只是因为害怕与忐忑,故而总是在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她自问自己,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要先琢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总要先猜下这背后的意图。毕竟,彼此都已不再是无猜的年纪。如果自己向他坦白,他会不会信自己?他会相信自己就是那个与他躲在花果山上度过许多年日的素丫头吗?如果他信了,那此刻居于储秀宫的那位莫听素他不会起疑心么?真假莫听素于莫瑾来说,是他的死『穴』,招人一点,就是死于非命的事。莫听素已有明德郡主的封号,又入宫为妃,稍有不慎,于莫瑾而言便是欺君的死罪。她能赌么?她敢赌么?为他以死为终局,莫菁自问心甘情愿,可莫瑾是她于世上仅剩的亲人了,怎能因她而累?
想到此,莫菁心头恻恻,痛苦地闭了闭眼眸,无言地挣扎呐喊,她与小和尚不应该落到如今这般万事先要彼此猜忌的田地的。可他如今已不再是是自己一个人的泓澈了,而是中车府令,瑛酃。
一脚踏进泰坤宫的内阁,才收了伞,荭莺已然迎了上来,急急喊道,“小祖宗,你可去了哪儿,教人到你院子里请了两三回都说你不在!”
莫菁强打起精神,笑道,“眼下申时还未到呢?荭莺姐姐何事这么急?”
荭莺回道,“主子可不会管你什么时候该是你当值,什么时候不是你当值的。随口提一嘴还好,方才君上在泰坤宫批阅折子,都问起你好几回了。把我等搞得一头雾水还得战战兢兢地。”
莫菁眉尖,微蹙,确认道,“找我?”
荭莺点头。
见状,莫菁眸中疑『惑』之『色』愈浓,一面净了手后,随行到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