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洲王穿着一身华衣便服, 披金带紫的,依旧贵不可言。正坐在内室设的檐下廊间品酒赏月, 檐下风灯在飘『荡』,廊外砌着的温泉池汤,泉水升起的烟雾缭绕,月『色』清亮之余, 衬着漫天落英缤纷, 是故人在其中如临仙境也不为过。
他提手拿起摆在矮案上的酒壶倒一杯酌饮,眉眼间自有一派风流。怎么说, 亭洲王是藩王之后, 虽是『性』情不怎么样, 但胜在也有一副好皮相,自幼在金堆玉砌下熏陶长大,故而不作妖的时候, 也算是金玉其外,雍容蕴藉的气质浑然天成。
这时,前头有人领着莫菁进内室里来。
莫菁双手捧着锦绣木托,上前来屈身行礼,颔首恭敬道:“见过王爷。”
亭洲王忙搁下酒杯来, 转过眼看她, 一面示意旁边的人将东西接过去, 一面略勾着嘴角说声好才又道:“你快起来。”
旁边的人察言观『色』, 瞄准了时候才接过了莫菁手中送回来的珠宝, 退到一边去。
亭洲王端着金尊玉贵的体面, 在酒案旁边另择一盏酒杯,斟满佳酿,“你过来。今日就不必讲究些虚礼。本王今日是有鲁莽,唐突了你,方才教人送过去给你的一些物件只当赔罪。你不喜欢么?本王也觉得俗气,你要什么说予本王,什么奇珍异宝都给你拿来。”
莫菁起身,状似无意地暼了眼悄无声息退出内室的侍人。犹豫了下,才依言上前一步,慎声道:“王爷莫说这样的话,婢子不敢。”
真是个矛盾的人,前面这样孟浪放肆,回个头来还能这样风度翩翩地给你赔礼道歉。这不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可莫菁也不慌,见招拆招,就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听罢,亭洲王似有不满,长声“哎”道,“你这样推脱是瞧不起本王么?你是御前伺候的女官,跟本王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为君上效力。你坐下,梨花白是难得的佳酿,此时你我共饮一杯,就当前头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他并不急着莫菁马上表态,反而悠悠然,绕有余味地打量着她,手指搭在矮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指间戴着只镶金嵌玉的筒戒,十足了一副雅痞作派。旁边龙腾凤翔小三脚青铜炉鼎正徐徐燃着的沉香愈发地浓艳甜腻。
莫菁垂手站在那里,只略略思量,才执着清浅笑意上前端起杯盏,颔首恭敬道:“这一杯就当谢王爷对竹青的怜恤之意。之后还有事务要做,一个办事的人离开太久说不过去,就不多陪王爷了。”
亭洲王没有回她话,只是目光望向她执起酒杯的动作,指尖如笋,皓腕纤纤,眸『色』黯了黯,愈发地肆无忌惮。举起杯中酒,满意道:“好,本王敬竹青姑姑。”
莫菁哪里知道亭洲王此时所想,执着酒杯只待一杯倾绝,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他,眉眼间天生成就的灵动与流盼,嗓音温软道:“婢子也敬王爷。”
亭洲王收回流连的目光,扬着唇十分满意地抬手与她碰杯。
那厢,关廷收到暗卫营的密报,急忙忙赶来禀告,一脸阴郁之『色』,沉声道:“京都出事了。流琴来报,号令亭洲二十万大军的半个虎符落在孝恭顺太后的手上。只怕她等不及,巡行之事一结束,晏褚帝回宫就要起事。如今禁宫的禁卫军大都换成了她的人。”
瑛酃长衣委叠正坐在矮案前吃烟,广袖垂在案上一点,手搭曲膝上,长指勾着漆红桃木长烟杆,烟雾轻漫如同雨后江南的烟尘气,白璧无瑕的面容隐在其中,高雅流丽。他微蹙着入鬓的眉尖,端着如贯略沙的嗓音曼声道:“她的人?宫里头受命于她的,顶多也就内务统领的万把人,有什么作为?她宁愿弃了香氏这一张牌,也要自己掌权当‘则天大圣皇帝’。关键时刻,她还得依赖莫氏与亭洲的兵权。亭洲的且不说,调军的虎符一分为二,如今一半落在她手上,另一半仍在亭洲王手上,等她把亭洲王手上的那半拿到手才能号令大军。至于莫氏,几十万大军能这么容易凭她调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