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她才刚剪完灯花, 罩上纱灯罩, 莫听素款步翩翩地在宫娥的搀扶下踏进内殿。
换洗后,她吩咐人下去,自己逗弄着被抱上锦床并躺着的凤凰和梧桐。
莫菁过来放下落地罩前的纱帐,问及皇后的状况。
今日莫听素都待在瑛皇后处, 直至太子平安出生。
她沉默不语, 垂着眸子逗弄着两孩子。片刻后才缓缓道:“皇后本就体弱,孕期还诊出胎位不正。此次生产险些血崩。幸而跟前有众多守着的医正及时施针。从前凤凰跟梧桐出生之时,她守在摘鸾宫一日一夜,让那些有异心的人不敢妄动。这是天大的恩情,如今轮到她受苦, 我却只能干看着, 什么都不能做。”
莫菁细想,这个孩子是香氏与君氏的纽带, 再怎么艰险, 香氏那位也必定得保住这个孩子的。
莫菁暗自嗟叹, 这个孩子不该在这个时候降生。她想起那夜君璟延的失落, 只是那是皇后所出, 正头妻子与他孕育的孩子, 香氏又多一份筹码,日后只怕有够他头疼的了。
莫听素又担忧道:“竹青。我刚收到消息。孝恭顺太后在雍城病逝了。”
莫菁正替她刚才拆下的首饰玉簪归置妆奁之中,闻言手中的动作一滞, 转过身来沉声问道:“确定么?”
莫听素点头。“我从皇后那处回来时收到的消息。说是昨夜里吊死在雍城旧宫的横梁上的。那里随侍的人说太后自被迁出帝都, 抑郁成疾, 雍城的日子又实在清苦,不堪重负才选择自尽的。”
莫菁细思极恐,心底发凉。
莫听素唤乳母进来,把凤凰和梧桐带下去睡。回来时,恻恻地道:“竹青,我只是怕。我怕留给我的好日子没多少天了。”
那只是对外的说辞。班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自尽这条绝路!
冬至一过,慕少榕得当朝帝君令,授虎符,被派去镇守边关。而莫瑾,不日后也接到了手谕,擢升其为工部侍中,出任滇川一带负责修渠一事。
这项水利工程的建造一旦完工,涉及数百里的泾水运河将惠及万民,可保关中成为沃野,再无灾年。
这事其实从前在朝堂上便有商议。那时朝臣中仍有持反对意见的,保守派觉得兹事体大,应再三思度,若建成是功垂千秋的大事,可滇川一带地势险要,又近苗域边境,耗费时日与物力难以估算。如今国库匮乏,认为不该再消耗库银去修缮渠道。
等正式敲定下来,加以施行已是数月后的事。除此以外,当朝帝君又另颁布了几项关于盐田、赋税、科举的变动政策,任命的官员名单里,既有香氏的人也有公良氏、慕氏或是其余党派的人。
而表面上,君璟延的人所担任的事宜还大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政务。但褚如水利、盐田、军需等事务都是国之根本,稍稍沾些油花都是受用不尽的肥缺。
然而这一切都还得看任命官员的本事,能不能在香氏和公良氏把持的命脉下占据一方天地。
莫菁料想着君璟延的本意是退居后位,养精蓄锐了。或许是班太后的死警醒了他,或是因为别的原因。世上的成败不会是永恒的,为君之道旨在御人,而其中君与臣之间的博弈,理应无为而似有为。
她开始有些对这位帝君刮目相相看,想起那夜与她一同的失落宣泄。果然,一时的失意不会打败他,否则他就不是从前那借力打力的潜龙了。
莫菁与莫听素二人送走了莫瑾,翌日,又为慕少榕再送一程。寒风猎猎,马车一路疾行。赶上慕少榕时,他还只在城门外。
她随着莫听素跳下马车,今日便装出行,各自都戴上幕篱。护送的暗卫躲在暗处并不打扰这场离别相送。
慕少榕名义上是庄妃之义弟。他早失怙恃,唯一的亲姐亦在新婚之夜血染红衣。无论出于何缘由,便为了这浅薄的情谊,今日也该请旨相送一程。
慕少榕却显得很从容,大笑着跨下马,冰冷的盔甲在猎风中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他摘下酒囊递过去。莫听素接过大大地灌一口后还回去,她渺声道,送君千里,以酒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