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愿意留下来的人不足原先的一半。
这还是有人顾虑的情况下,担心颜霖这话是试探他们的忠心,一旦说要离开就会被杀灭口。若是没有这层担心,最后留下的人能有原先三分之一便算极好了。颜霖见状也没说什么,取下身上贵重的物件交给他们中的百夫长,让百夫长将东西典当换取银两,权当是遣散的军粮。
那位百夫长哆嗦接过颜霖递来的玉佩、玉质短笛以及些许金裸子,眼眶热泪滚滚而下。
他们给颜霖行了大礼,哽咽说了祝福的话。
颜霖长叹一声,派人将准备好的竹筏推到水中,此时夜色暗下来了,正是逃离的好时机。
不过,逃亡之路却没有那么顺利,众人碰见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颜霖病了,溃烂发炎的伤口散发着恶臭,浑身高热不退。为了顺利出逃,颜霖这几日没有休息,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前日傍晚他便有些低烧,拖延这么久,伤口情况越发严重。士兵们看着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
伤口创面太大、没有对症的药物、山间潮湿闷热、、数日逃命没有修养……所有条件都恶劣极了,病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夜间的江面气温较低,一冷一热,越发加剧病情恶化。
同一个竹筏的士兵抬手抹了一下颜霖的额头,刚触碰就被体温吓到了。
“无妨——”颜霖神情瞧着有些涣散,仍是强撑着道,“按照计划行事,莫要耽误时辰。”
他遣散了不愿跟随离开的士兵,这些士兵下山之后必然会被盯梢的符望军队抓到,稍稍盘问就能问出颜霖等人的下落。竹筏的速度如何比得上战船?他们不抓紧了,那就逃不掉了。
其实,颜霖也能杜绝这个隐患,便是士兵担心的那般将试图离开的士兵都杀了灭口。
没这么做,倒不是说颜霖心软不忍下手,实在是因为没这个必要。
剩下的残兵军心所剩无几,若是再暴力残杀士兵,这几百人也能兵乱喽。
“军师,您的额头很烫,这么烧下去还不——”
裨将默默将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若是置之不理,颜霖不是烧成傻子就是一命呜呼。
当然,还有可能转为肺炎,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说法罢了。
裨将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颜霖实在是扛不住身体的抗议和昏沉的脑子昏迷过去了。
哪怕在昏迷之中,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一会儿置身火炉,一会儿被丢到冰窖,浑身寒颤,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重重丢入深海,不停下沉,周遭越来越暗……意识越发迷糊,裨将的呼唤更像是遥远天际隐隐透过来的低语,任凭他如何集中精力,仍是听不真切。
另一面,裨将见颜霖情况越来越糟糕,不得不咬牙做了个决定。
他让剩下士兵先撑着竹筏去计划好的地方,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获救。
有个士兵迟疑道,“要是碰见敌人……”
裨将咬牙道,“那便降了吧,料想主公和军师也不会怪罪尔等。”
他们已经倾尽全力了,奈何天命不肯成全。
这些伤兵降了还有一条活路,若是抵抗就是白白送上百余条命!
士兵又问道,“那将军现在……”
裨将道,“军师伤势严重,浑身高热,需要尽快靠岸寻个医师。”
士兵感觉有些不妥,好不容易有机会逃离这里的,若是留下来寻医,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裨将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更加知道颜霖要是死了,他们回去也将面临暴怒的主公,另外——军师这般人物,若是死在这里,未免也太不值了。老天爷若是长了眼,肯定能转危为安。
裨将打算拼一把。
结果再坏还能比颜霖身死、自个儿战死还要糟糕?
“试一试,还有希望!”
裨将撑着竹筏带着颜霖脱离大部队,前途一片渺茫,唯有心中仅剩的执念支撑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