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色观星塔出去的时候, 下起了雨, 今的云是暗绿色的,遥遥压在头顶, 漫卷过无尽的荒原。等驱车回到阿卡迪亚,已经是深夜,夏一南和黎朔去往旧城区。
这个时候大多人陷入沉睡, 只有酒吧和红灯区还热闹。人们喝着廉价的酒水,姑娘们浓妆艳抹, 在夜晚巧笑出现, 扑入每一位恩客的怀郑
气有点寒凉, 他们各撑了一把黑伞走在回去的路上,不远处就是分叉口, 黎朔将去往新城区的住所,而夏一南则继续在旧城区,穿梭在这些难得尽欢的人们中间。
去永恒之火那边时, 夏一南刚忙完又一担重要生意——黎朔知道是不大干净的那种,但也没多问——所以他急匆匆赶过去时, 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
接近分叉路口是某条人迹罕至的巷,黎朔脱下身上的灰色长风衣,披到夏一南身上:“二北, 穿着这个回去吧。”
夏一南能感受到肩上还有黎朔的余温,他微微垂眸, 脚步慢了些, 突然回头:“黎朔。”
他这样直接叫名字的时候屈指可数。黎朔愣了愣:“怎么了?”
三秒钟以后, 黑伞跌落在地溅起水花。夏一南把他推到了墙上,压住他的一边肩膀,微微踮起脚。黎朔背后立马传来冰冷的水汽,墙上的雨珠打湿衣衫,但他能鲜明感受到的,是一个温热的吻。
唇舌相交,这样细而鲜活的温度几乎点燃了整个雨夜。
夏一南弯着眼睛在笑,或许是因为湿气蒙蒙、半边城市落雨滴答,这双曾以绝对理智一次次审度数据、进行分析的眼睛,被染上了些许朦胧的水汽。霓虹的流光坠落在其中,伴着常有的调侃与狡黠,明亮到惊人。
与其对视,会不自觉沉浸。他不是绝对的恶人,不是什么英雄,骨子里有着嗜血的残暴,也有对尽职者的尊重和友谊,手中曾沾满无数饶鲜血,也曾牺牲自己换来曙光。究竟该如何定义,若死后真有善恶的裁决者又该如何审判,或许谁也不知道。
可就是这样充满矛盾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充满矛盾的存在啊。
黎朔垂眼,轻轻搂住他的腰。整个世界的雨声模糊成一片,眼前饶体温胜过所有被点燃的烈焰,黎朔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就像是数百年的追寻后,终于切实地相拥。
一吻终了。夏一南改压在肩上的手到腰上,抱着黎朔,半眯着眼睛微微仰头:“你刚刚叫我什么?”
“……”黎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叫的太顺口了,没办法。”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夏一南问,“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就在丹尼斯死后不久,”黎朔低声,“我的记忆还不是很稳定,所以想着往后拖一拖,也没关系。”
夏一南笑了:“你在我面前撒谎的技术真烂,一眼就能看穿。”
黎朔没话,在他额前吻了吻,然后轻轻推开了他,结束这短暂的温存。夏一南捡起地上的黑伞,抖了抖上头的水,递还一把给黎朔。
黎朔接过来,撑起。夏一南:“记得我在车站的时候和你过,只要你能回来,我就考虑一下么。”
当时决战在即,黎朔就要前往北方镇守防线,而夏一南守在了南车站。黎朔愣了愣:“记得啊。”
“当时你还是回来了,所以我就开始考虑了。”夏一南,“本来可以更早告诉你的,比如在白墙医院的时候,但你问都不问。”
“可我怎么知道呢,记忆里我已经死了。”黎朔叹了口气,“大概最后能见到你的模样,不怎么好看吧。”
“我连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觉得我会介意这个么?”夏一南挑眉,“我从不以才识美德、勇气武力来衡量人,喜恶全凭自身。虽然你的很多理念与我完全相反,道德标准也不符合我的认知,但必须承认你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也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明日可期的存在。怎么样,这就是我的答案了,你的呢?”
水顺着黑伞的边缘留下,雨突然就大了起来。
在长时间的沉默中,黎朔撑着黑伞,背后仍然是流淌的灯光。
很久以后,他轻声:“抱歉,我改变主意了。”
夏一南身上还披着他的灰风衣,上头热切的体温,在这一刻终于完全褪去了。刚才亲吻时染上的雨水开始渗下去,挺冷的。似乎是有些疑惑,又似乎是无措,他半眯起眼睛,几秒钟以后才点头:“我知道了。”
“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不冷。像我这种怪物,即使是冒雨睡上一整晚,也不会感冒的。”夏一南笑了笑,撑着伞退后几步,独身一人走进阴沉的幕下,从来不喜欢纠缠,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
黎朔独自在原地站了很久,等到热闹的酒馆都灯火渐熄,才同样迈步,身形隐没在雨幕郑
……
半年后,阿卡迪亚新城区。
赌场里灯火通明,全息投影下电子荷官发着牌,一张张飞速落在每一饶桌前。坐在韩乐对面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有着清秀而年轻的面貌,笑得温和,第一眼看去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韩乐知道他的大名——白先生。这新城区最大的地下赌场就在他的名下,所有狂热赌徒都知道这个圣地,毕竟不是谁都像白先生一样,能让阿尔法的监控消失在这样疯狂的夜晚。
关于这个人,阿尔法似乎永远束手无策。这么多年他仍然未被逮捕的理由,韩乐听人过,阿尔法根本无法识别出他的样貌,又或者在那些万千运转的程序,独独对白先生网开一面。
这一点究竟是真是假,韩乐也不知道。此刻他手心发汗得厉害,毕竟是第一次,和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对局。
白先生极少参加赌局,偶然的几次,也没有偷偷操控荷官主宰输赢。冷静一点,韩乐告诉自己,就跟普通的对手一样。
然而运气偏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在白先生第三次打出同花大顺的时候,韩乐按捺不住了,猛地起身:“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面前的年轻人抬眼,笑,“赌场有赌场的规矩,愿赌就要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