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将语气换轻松了些,将自己与石余乌雷的距离感拉近,但是话上依旧没有让步,说道:
“谢嫡皇孙的宽仁,只是草民是一个汉人,孤身一人在这里,万一哪一天谁瞧我不顺眼,告草民一个不敬之罪,那我就死定了,谨慎一些还是好的,能保命。”
乌雷冷笑了一声,瞅着他说:“我听你这话里有话啊,我最烦你们这些汉人这个德行了,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拐弯抹角的说。”
“草民没有啊……不懂嫡皇孙的意思。”沈留祯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双手放在了膝盖上,无辜又温顺地睁着一双大眼睛。
乌雷盯着沈留祯的表情,咀嚼着嘴里的东西,单手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东西还没咽下去,就说:
“哼……你不就是想说,我另外那几个伴读,对你很敌视,抱团排挤你么?你知足吧,如果你不是姓沈,而是姓谢,他们现在该天天堵着你打,见面就打,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沈留祯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他们这属于迁怒,我多冤枉啊。”
“你哪里冤枉?谢白正带头歧视我们鲜卑人,我们还不能恨回去了?”乌雷仰着下巴,带着倨傲的神色审视着沈留祯。
沈留祯垂下头,想了想认真地说:“……谢司徒如果真的歧视贵人们,也不会呕心沥血的服侍魏国三代皇帝了。”
乌雷将饼子掰了一块扔进了碗里,瘪了瘪嘴说道:
“哼……这可不好说,你们这些氏族门阀的人,其实并不在乎朝廷姓什么,只在乎能不能参与朝政,荫蔽自己的家族。谢司徒能指着王家的酒糟鼻说那是天生的贵种,就说明在他的心里,只有他们这些千年屹立不倒的氏族门阀的出身和血统才是最尊贵的……”
乌雷顿了一顿,咬牙切齿地看着沈留祯说:“……祖上再阔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被我们鲜卑人踩在脚下,说灭族……也就灭了族了。”
沈留祯垂着头听着,心中惶惶,屁股有些坐不住,犹豫了一瞬,还是从座位上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着乌雷行了个礼数,温顺又谦逊地说道:
“嫡皇孙教训的是。”
……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沈留祯看着窗外陌生又孤寂的宫城景色,叹了一口气,提笔在桌案之上开始给远在南方的老师谢昀写信。
一张纸洋洋洒洒地将自己到了此处之后的所思所感都写了上去,直直写了五页纸,比如:
路上很辛苦,一直不停地赶路,腿上的皮磨破了,又脏兮兮的结了痂,现在长成了黑色的瘢痕。
还有,平城里头掌权的都是胡人,到处都是与自己脸孔不同的陌生面孔,不仅看着觉得自己融不进去。事实上,汉人和胡人互相歧视,甚至动不动就有争斗的事情发生,他每日过的提心吊胆的,说话行事处处小心,特别想念以前在家的日子……
……嫡皇孙乌雷本身人不错,就是也不怎么喜欢汉人,时常跟那些个鲜卑贵族出身的孩子排挤他,虽然没有什么行动,可是每天都被人阴阳怪气的指责挑错,心情很难受……
老师……我在这里没有朋友,谢元还好吗?……我很想念她,很想念你和师母……
沈留祯写到这里的时候,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纸上。然后就提着笔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泪水砸在纸面上,一会儿就将信纸给湿透了,几个还未干的字迹立马就晕染成了花儿。
他将信纸往跟前拖了拖,又将自己写的那些话都看了一遍,心里头觉得舒服多了。
于是抬起袖子把脸上的泪水一擦,放下了笔,将那些信纸揉成了一团扔掉,重新铺开了新纸,重新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