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月亮说了这番话,语气不是老友间的嬉笑,而是带着沉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你说一个糟老头,见或者不见有什么区别?要是一个绝世大美女,他腆着脸求见,还有人夸上一句风流……啧啧啧……”
他自言自语,手指摩擦着腰间的酒壶,心里想着——今晚怕是留不住啰。
果然,酒太香,遭人惦记。
从箱底翻出一件像模像样的衣服,再洗了个澡,刮掉新鲜生长的胡茬,整理好这一切,在镜子面前旋转三百六十度,还是不甚满意。
旧时衣裳却早已不是旧时人。
眼底的风霜堆积得很厚,脸上的沧桑也怎么都藏不住了,他再也无法收拾好这一颗满目疮痍的心。
罢了,罢了。
不过是去见一个老朋友,如此讲究干什么?
“来了。”
他一进门那人头也不回地说,眼睛留恋地看了一眼半空中那轮清冷的月亮,随后关紧窗户,转过身去。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估摸着只与那人有三分相似,但他却一时热泪盈眶,嘴边带出些许苦涩。
听着他的哽咽声,虞成蹊面色凝重,话语在等待的几个夜晚里越积越多,此时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用尽全身力气,只能颤颤巍巍的吐出两个字:“杨……叔。”
那人用力抹去泪痕,一脸嫌弃地甩手,压低声音却不减威严:“军营重地,尔等休要套近乎。”
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将虞成蹊带回那些个酷暑难耐的夏日。
脱口而出一句话,带着年少时的痞里痞气:“杨司令,我现在的军衔可是要高你好……”
“高干什么高,再高还不是我带出来的兵蛋子!再说了,你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在远古时候这就叫做关门弟子。”来人立马打断他的话,吹胡子瞪眼马上扳回一城。
“拜帖收了?磕头礼行了?”虞成蹊问。
“我像是个拘泥于小节的人吗?”斜睨一眼,答。
“那束修呢?”虞成蹊再问。
“光说不给,你有本事送上门开来呀!”一言不合就怼他。
“那你这徒弟收得有点亏。”
你一言我一语,时间又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不过打趣归打趣。
虞成蹊的眼睛却暗自打量,那件墨蓝色衣袍应该有二十来年的光景了吧?
颜色崭新,一看就知道他保管地格外仔细。
衣服未变,只是可惜那个人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当年的他意气风发、侠肝义胆,如今只却剩下一片颓唐。
“怎么还自己带酒来了?”
虞成蹊眼睛逡巡一周,避重就轻选了一个愉悦的话题。
“狗鼻子。”那人嘴里每一句好说,但心里却是一阵柔软。
躲躲藏藏这么些年,今晚是他最畅快的时候。
两人久别重逢,但默契依然,你一杯我一杯,劝酒的话妨说一句。
情意悉数堆在酒中,一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