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在洞室中扫了一眼,转身就往洞室外走,一边走一边搜寻着那对麋鹿的影子。
昨晚一个晚上已经足够他看清楚了,那对麋鹿绝对是开了灵智的灵兽。
灵兽啊,在他们苏家也是稀罕物。尤其是那只幼鹿,可爱趣致,主家的小姐们应该喜欢。
苏城心底盘算着,脚步更加轻快,但搜寻却也更加仔细。
半日过后,苏城回了洞室一趟。只看一眼,他就转身走了。
半夜时分,夜『色』浓重,苏城又回到洞室,枯等了一宿,还是没等到那两只麋鹿回来。
第二日一早,他黑着一张脸走了。
一直等到苏城的气息远去,洞室中的气味淡去,洞外又是几个日起日落,这山洞的草堆旁才又有了动静。
就见草堆旁边的空地上凭空浮动几片涟漪,接着,一大一小两只头顶鹿角上还闪烁着淡青『色』光芒的麋鹿从一片虚无中走了出来。
幼鹿呦呦地低叫了两声,凑到母鹿身边蹭了蹭它的身体。
母鹿凑过头去安抚地『舔』着幼鹿,扫过洞室口的那双滚圆鹿眼结着冰,刺得人生疼。
等到幼鹿终于又笑开后,母鹿才带着幼鹿来到暗河边,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几道涟漪浮起之后,整个洞室再也没有了任何生灵的气息。
净涪没能看见洞室里的暗斗,但他也猜得到。
那两只麋鹿虽然灵智不高,但毕竟是灵兽,身上又觉醒了远古血脉,岂是他一个炼气圆满的小修士能够觊觎的?
坐在程涪旁边的两个小沙弥本来正在挤眉弄眼地打着招呼,冷不丁被程涪的动作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捂着嘴巴笑得贼溜,但到底坐直了,不敢再多做什么小动作。
可是这两个小沙弥年纪也就只有那么七八岁,一时或许还坐得住,但时间长了就未必了。
不过他们好歹小心地瞄了瞄上首的老方丈,见他就坐在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当下就故态复萌,两人又玩了起来。
老方丈还是不管,闭目神游。
又等了半日,前殿又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两个小沙弥。他们才在蒲团上坐下,就被那两个小沙弥拉了过去。四个人你挤眉我弄眼玩得很开心。
但一直等到过了申时,晚课开始的鼓声都已经敲响了,这个后殿还是没有人来了。
皈依礼结束了。
老方丈睁开眼睛,双眼清明慈和,看着座下的五个小沙弥。
“饿了吧?”
这句话,可比其他别的什么都让人精神振奋。
可不就是饿了么?
别说那四个一整个下午几乎就在那里玩个不停的小沙弥,就连程涪,也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一脸萎靡。
“方丈老爷爷,我们是不是,可以吃饭了?”在那么一个停顿间,那小沙弥咕噜咕噜的腹鸣声就在响个不停。
或许是他开了个头,剩下的四个,包括程涪,腹中也在不停地打鼓。
这声音在整个清静宏大的后殿里此起彼伏,听着也确实很有几分可怜。
老方丈含笑点头:“可以了。”
他才说完,就有几个光头小沙弥捧着饭盒从外殿走了进来,同时还有几个稍大一点的搬着食案。
等到食案摆好,食盒打开,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勾得他们腹中正打闹的馋虫越加躁动。
虽然很饿,但四个小沙弥看上去都是被特意交代过的,都很有礼貌地冲着在他们身前忙碌的两个小沙弥点头道谢。
程涪低垂了眼睑,动作慢了一拍,但也跟着点头作谢。
两个小沙弥受宠若惊地摆摆手,却不敢说什么,袖手就退了出去。
虽然都不过只是小沙弥,但殿里的这几个,和他们这些却是不同的。
喷香的饭菜就摆在眼前,几个小沙弥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着上首的老方丈,看着他身前的空空『荡』『荡』。
坐在第三个蒲团上的小沙弥当先就问:“方丈老爷爷,您不吃吗?”
老方丈摆摆手,笑容依旧慈和:“我不饿,你们吃吧。”
坐在第二个蒲团上的小沙弥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不相信:“方丈老爷爷,您真的不吃吗?我这里有的,您拿去吧。不吃东西可不好,爹娘会担心的。”
老方丈呵呵地笑出声来,又冲着他们摆摆手:“我真的不饿,你们就快吃吧,别担心我。”
第四第五个蒲团上的小沙弥也都很不相信,依依不舍地看了自己食案上的饭食,也跟着劝说,就差没自己将这些饭菜拿到老方丈面前了。
程涪一直沉默,静坐不动,却也没有动手取食。
老方丈一推再推,但最后还是扛不住,只能看着第二第三个小沙弥各自从自己的食案上分出一大半的东西来,挪了一个食案搬到他面前,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合用一个食案。
打赢了这一场仗的四个小沙弥心满意足地昂着头,各自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下,埋头大吃。
在开始吃饭之前,他们甚至还特意看了一直就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的程涪一眼。
程涪完全不为所动,只在这一场闹剧结束众人终于开始动手之后,双手合十,稍稍一弯身作谢,才也开始动筷。
出魔入佛,说来容易做得就艰难。而其中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一点,莫过于扭转心态。
魔道掠夺,佛道布施。以大慈悲心普济天下无量苦难众生,他承认他做不到,但最起码,他也要有感激心。
而能在绝死之局逃出生天还得以消去最后隐患真正做到从头再来的他,确实也应该心怀感激。
一顿饭吃完,外殿又有小沙弥进来收拾食案。看见老方丈身前的食案,一众小沙弥都是一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收拾了东西出门。临走前,他们还特意打量了殿里的几个小沙弥两眼。
偌大的一个后殿,就只剩下上首下座一老五小六人。
老方丈看了下方的五个小沙弥一眼,说道:“我是清字辈清源,是这妙音寺里的方丈,你们都是净字辈的弟子,可称我为师叔。”
这话说完,四个小沙弥一时间有些懵,师叔?老爷爷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师叔了?
虽然想不明白,但见上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的老方丈,还是叫道:“师叔。”
老方丈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拿出一份卷宗。
这一份卷宗本来不在老方丈左右,也不在老方丈袖底,但它真就那样凭空出现在老方丈手里,一下子就镇住了四个小沙弥。
他们惊叹地盯着老方丈的手,眨眨眼睛又抬头看着老方丈,脸上一副好玩好玩的样子。
老方丈眼睛越渐柔和,但声音却比刚才更为慎重一点,听得四个小沙弥不由自主地做得更笔直。
“诸位师侄初初入寺,应该归入一堂。如今你们便来挑一挑吧。”
莫名的,几个小沙弥都是一凛,觉得这个挑一挑很重要。
老方丈暗自点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身体也没有什么动作,就那么伸手将那份卷宗往程涪的方向一递。这一递,居然就直接递到了程涪面前。
程涪合十点头,双手接过那份卷宗。
这份卷宗的纸张已经泛黄,但却还是光滑如初,甚至藏有淡淡的佛光。
程涪低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这份卷宗。这一份卷宗看上去很厚,但实际上却只有十页。每一页上,都只有一个堂院名讳,但每一页也都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每翻过一页,程涪就觉得自己的精神损耗了一小部分,但这种程度的损耗,完全没有被他放在眼内,他只是一心一意慢慢地往后翻。
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戒律院
老方丈坐在上首,看着卷宗一页一页地翻过,就算已经证就菩提心,心湖清澄明净,灵台如镜,这个时候也不禁轻起涟漪。
要知道,这卷宗,可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卷宗而已。它其实就和仙门的那个登天梯一个原理,越能走到后面,这潜力资质就越惊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妙音寺,居然也能出一个罕见的天才。
果然不愧是能在皈依礼上碰见清恒上师的人!
老方丈那边的动静程涪全没有在意,现在的他,虽然还是在翻着那份卷宗,但心神却已经不在这后殿里,而是被卷宗拉扯进了书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