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正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也将目光转过来,迎上他的视线。
赵承正心下一抖,眼神一个示意,便止住了内监的话头。
“大伴你亲自去,将她们姐妹请过来。。”
内监应声退了出去。
赵承正又转过头来,想要先招待招待净涪佛身,可他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又被咽了下去。
他坐了一小会儿,忽然从座上起身,来到净涪佛身身前,又躬身深深拜了下去。
“是赵某教导无方,以致家中孙儿『性』情卑劣,为祸百姓”
他说了长长的一篇,到得后来,更是连眼眶都红了,一副羞愤难当的样子。
净涪佛身安静地听得半响,忽然问道:“赵国主,朱芜姐妹的事情,可是首例?”
赵承正哑了一下。
不是他无言以对,而是他也不知道。
半响,他抬袖掩面,“赵某不知”
他是小宋国国君,日常的政事就够他劳碌的了,即便偶有闲暇,也只是抓一抓宫中诸位皇子的教育,皇孙们的事情,大多就都是他的父母们接手的,他没多在意。
太子因为是国之储君,他的子嗣问题他有过问过一两回,但那大多都是关注前头的两三个孙子,后头的就
净涪佛身叹了一口气,将祖泉禅师先前跟他说的那句“家门不幸”的话跟这位国君提了一遍,然后试探着问道:“这位四公子”
赵承正又怎么会不知道祖泉禅师跟净涪佛身的意思,他果决地点头,“净涪师父放心,如果那小子真的犯浑,我不会姑息的”
正说话间,赵承正身边的内监就领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从外间悄然走了进来。
这两个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更兼她们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直叫人眼前一亮。
但可惜的是,这两位小姑娘眼里没有她们这个年纪惯常的好奇天真,而是满布了惶恐、忐忑的凄厉与不安。
显见这一日里的变故是真的吓坏她们了。
不过因为这两位小姑娘从外间走入来的时候,正正将赵承正的那句不会姑息的话听在了耳朵里,脸上的阴霾多少散开了些许,终于能『露』出几分明媚。
来到堂前,内监先向净涪佛身和赵承正行了一礼,那两个小姑娘连忙学着他的模样行礼。
虽然动作很是生涩,而且不伦不类,但不管怎么说,这礼都是有模有样的。
赵承正观察了一遍净涪佛身的脸『色』,见他面上稍稍宽和了些许,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也终于有了点笑的影子。
“快起来吧,不必这样多礼。”
他脚步小小往前一动,就要亲自将她们两人扶起。
可不知是不是这一日里被吓到了,赵承正的身影才一动,那边的朱芜姐妹就惶急惶急地往后躲了好几步。
赵承正有些尴尬,但看着这一对姐妹的惊惶不安以及不远处净涪佛身映在他眼帘里的一角衣袖,他到底又挤出了个笑容,往后站了站,以示自己的无害亲近。
可惜,没有什么成效。
不得已,赵承正看了一眼退避到一旁的大内总监。
内监得令,从侧旁转出,接过安抚朱芜姐妹的重任。
这件事情他做来比赵承正要来得轻松容易许多。不过几个微小的动作,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成功地让朱芜姐妹正面迎向了赵承正。
赵承正松了一口气,又挤出笑容来对她们姐妹笑。
净涪佛身看过这一场,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佛号声响起,立时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迎着这些目光,净涪佛身望定其中一个小姑娘,唤道:“朱芜小檀越。”
朱芜看了看净涪佛身,又紧了紧自家姐姐的手,才慢慢地在净涪佛身的目光中放开她姐姐的手来,上前得一步。
她打量着净涪佛身许久,目光在他光秃的脑门上游移过几遍,脆生生问道:“大哥哥你是菩萨吗?”
净涪佛身摇摇头,“我不是。”
朱芜不信,“刘爷爷说是那边的那位爷爷和你让他来带我们过来这里的,你们都是好人我爹娘、爷『奶』还跟我们说,向你这样脑袋光光,脖子里带着长长珠子的人都是菩萨”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却还是摇头道:“可我真不是啊。”
朱芜定睛看得他两眼,又回头看看她姐姐,才看着净涪佛身为难地道:“可我和姐姐都觉得,大哥哥你真的是菩萨啊”
净涪佛身又笑得一下,没再跟这个小姑娘掰扯这些事情。
他对她招了招手,“朱芜小檀越,你过来一下好吗?”
朱芜小姑娘抿了抿唇,又回头看了看她姐姐。
她姐姐也正盯着净涪佛身,一眼不错地看得一回之后,她才对朱芜点了点头。
朱芜这才多走了几步,来到净涪佛身身前,抬着小脑袋望着他。
净涪佛身蹲下身来,直视着朱芜的双眼,很认真地问道:“朱小檀越,我想跟你换一样东西,可不可以?”
朱芜望入净涪佛身的双眼,看见那双漆黑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她自己,不自觉欢喜地抿了抿唇。
“我不要什么东西。”
净涪佛身倒也不急,只是看着她。
朱芜顿了一顿,问他道:“你能不能送我和姐姐回家”
说到那个字,她不由得瘪了瘪嘴,眼中泛起了泪珠。
朱芜的姐姐一直盯着他们这边,见得朱芜这般模样,竟也是眼眶一红,将将要掉下泪珠来。
可这半日一夜的功夫已经教会了她们些道理,哪怕那晶莹的泪珠在她们眼眶中不断打转,也终究没能脱出眼眶的束缚,投入大地的怀抱。
“我想爹爹娘亲,我想大哥二哥,我想祖父祖母,我想回家”
净涪佛身应声道:“可以。”
朱芜一下子守住了声音,看着净涪佛身问:“真真的?”
净涪佛身又点了点头,“真的。”
朱芜打量了他半响,“好!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
她这样问着,也开始不住地盘算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能拿来给面前这个光头大哥哥的。
她越是盘算,脸『色』便越苦,到得后来,那脸皮子都能挤出苦瓜汁来了。
“我身上”她小心地看着净涪佛身,到底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能给你的”
净涪佛身摇摇头,“有的。”
朱芜看着他,咬牙点头,随即便开始从她自己身上扒拉东西。
从她头上带着的丝绦、串花,到她手腕上带着的串珠,到她衣襟里收着的小糕点以及她身上带着的自己做的小帕子
她身上一应能摘取下来的东西都被她自己摘下来摆放到净涪佛身面前了。
收拢完身上的这些物什之后,朱芜不舍地看了看这些物什一眼,最后紧闭上眼睛将东西往净涪佛身面前一推。
“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大哥哥你看看吧”她顿了一顿,飞快将话说出口,“这些东西你要看得上,就都给你!”
她的动作太快,以致于净涪佛身都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已经开始动作了,倒叫净涪佛身不好再阻止她。
赵承正也正看着这些东西,冷不丁听朱芜这么说,差点一口气没岔过去。
这些都是小姑娘的东西,人家净涪师父一个妙音寺比丘,要来做什么?还看得上,都给你
大内总监将一碗茶水递了过来。
赵承正接过茶碗,顺带着将内监压在茶盏底部递过来的小纸条拿了过去。
净涪佛身仿佛没有注意到赵承正那边的动作,只看着他面前一脸认真的朱芜,摇头道:“我不要这些。”
朱芜的小脸一下子垮下去了。
净涪佛身笑笑,“别担心,你那东西还在。你找不到,我自己拿可以吗?”
朱芜却又提起了一口气,“不能解开衣裳?”
还没有看到小纸条内容的赵承正听得这句话,脸『色』一下子黑了。
内监见得他目光转来,心下叹了一声,悄悄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