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仪点点头,又笑道:“程婕妤就是这样,不过她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南景霈沉默良久,面色有些阴沉,眼眶泛着一圈浅浅的红色。苏昭仪心中暗喜,她的话,南景霈一个字都没落下,全都听进心坎儿里去了,这一点,她有十足的把握。
这些年她在皇帝身边伺候,从没听说过皇帝有什么软肋。她先前还以为皇帝是在政治漩涡中,就练就了一身之功。原来,他并非没有软肋,只是从前不曾显露罢了。现在看来,沈韵真就是他的软肋,任何事情,只要一牵涉到沈韵真,皇帝便会左右为难。
苏昭仪心中暗笑,贤妃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明知道皇帝爱沈韵真爱得欲生欲死,她还要跟沈氏作对。这不是拿着刀子,往皇帝心窝上捅吗?
“你来见朕,该不会只说这个吧?”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苏昭仪温然上前几步,大胆的握住南景霈手中的朱笔:“当然不是,臣妾是来劝皇上赦免田家的。”
南景霈有些不悦,但还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手上一扯,将那支被苏昭仪握住的笔夺回,轻轻挂在笔架上。
苏昭仪微微自矜,道:“臣妾知道,田氏胆大包天,让皇室蒙羞。就算是满门抄斩,祸延九族都不为过。可臣妾还是要劝皇上,三思而后行啊。”
他双手交叉,闭目躺在椅背上,慵懒的问道:“怎么个三思法儿?”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苏昭仪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皇上,这事儿完全是田氏一人所为,她的家人并不知情,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若是因田氏的事情向她母家问罪,这不是牵涉无辜吗?再者,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若是骤然诛杀田氏满,反而会惹人猜疑,把事情闹大。”
南景霈闭目不语,好像对她的话题不大感兴趣,苏昭仪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望着他。他正闭目静听,见苏昭仪不说了,他便坐直身体,道:“你继续说。”
苏昭仪应了一声,又道:“良妃曾经是田氏的医女,田氏怀孕又是良妃的诊断。这事儿若是闹起来,岂不要把良妃也牵扯进去?良妃娘娘身怀六甲,最忌讳思虑过度。若是被这事儿扰乱心神,伤了身子,皇上岂不要心疼?”
南景霈揉揉眉心,望着不远处的壁桌上那个三脚鎏金香炉,炉中正燃着几个百合香的香饼,灰白色的烟雾顺着镂空缝隙中袅袅升腾,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他看的眼睛发酸,便又闭目养神。
他原本就不想把事情宣扬开来,也没打算迁怒于田氏的族人。前阵子肃清萧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血流成河,人人自危。老百姓好不容易从惊慌中平静下来,难道又要搞出一场灭门的斩刑吗?
“准了。”他淡淡的说:“难为你想的周全。”
苏昭仪浅浅一笑,又试探的望向南景霈:“皇上,还有那个孩子。”
南景霈指尖一颤,诧异的望向苏昭仪。
他的眼神有些可怖,苏昭仪忙把头低下去:“臣妾也是为皇上着想。”
不管怎么说,人人都知道田氏的孩子是皇帝的长子,若是骤然改口,说着孩子是田氏和侍卫私通生下的孽障,岂不让人人都知道皇帝被田氏带了绿帽子?
苏昭仪咬咬嘴唇,轻声道:“臣妾是担心此事有损皇上的圣威。”
这倒是件麻烦事,南景霈沉思半晌,淡淡的问道:“田氏把孩子托付给她了?”
苏昭仪没想到皇帝会问的如此直白,不觉一愣。
“是。”
“她答应了?”他又问。
苏昭仪感到有些吃力,皇帝的问题总是能直击她的心理防线,让她猝不及防。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怔怔的点了点头。
“田氏苦苦哀求,那婴儿哭的又可怜,就算臣妾也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更何况良妃娘娘呢?她马上就是要做母亲的人了,看了那情形,难免动容。”
南景霈心下有些为难,田氏的孩子是沈韵真辛辛苦苦保全下来的,她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个孩子被处以极刑。如果他杀了那个孩子,沈韵真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会自责以极。他既不想看到田氏的孩子在他眼前晃悠,又不想看到沈韵真痛苦自责。
南景霈望向苏昭仪,她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朕该留着他咯?”
苏昭仪微微颔首,道:“若皇上信任,倒不如把这孩子先交给臣妾抚养。对外就说,田氏有罪,但经滴血认亲,这孩子还是皇室血脉。待这孩子长大一点,便下旨让他入宝相寺,替父修行,为国祈福。这样一来,他永远不能再踏进宫门半步,皇上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倒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南景霈唇角勾起些许笑意。他伸手在苏昭仪手上捏了一把,道:“这事你事先跟她商量过?还是你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