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叛军也不再同她赘言,一手提了刀,一手去架她。
从这儿走过去,就再也没有遇到内卫,从宫门到莲池那一路所有的内卫已经被叛军斩杀一尽,四处都是尸体,血液黏腻的粘在青石地上,好像一块块光洁的红玛瑙。
宫墙,尸体,鲜血,火光,走马灯似的在眼前穿梭,她无力分辨,周遭是一片死寂,耳畔却是隆隆杂声。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他们架着来到宫门口的,她只知道穿过长长的门洞,一阵耀眼的火光刹那间充斥了她的眼帘。
她恍恍惚惚的看见自己被架到一匹黑马面前,那马背上坐着一个带玄色面具的将军。
“裘将军,找到一个自称宸太妃的女人!”
她听见马儿粗粗的呼吸声,那个戴面具的将军跳下马背,款款向她走来。
她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人微微抬起,她望向眼前的那个人,她望见那只玄色面具后面透过的温柔目光。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一道被骤然打开的水闸,万千思绪正没头没脑的倾泻而来。
“我是在做梦吗?”她怔怔望着他。
她看到那面具下面线条优美的嘴唇轻轻勾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耳畔传来那个她曾千万次期盼过的熟悉的声音:“不是。”
沈韵真的心房骤然缩紧,是他,是他回来了,真的是他!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再难支撑她站立下去,面前的人却伸手扶住了她。
是的,她低头望向那双手,那双曾无数次安抚她,抱紧她的手。
是他,是真的!他并没有死!
她灿然笑了,可眼泪却随之涌出来,大颗大颗的落在她脸上。他亦温然笑着,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一领玄色披风。他用披风将她紧紧裹住,又将她扶上马,他亦跨上马,从背后环住她。
她听到他在耳畔轻声问她:“暖和一点没有?”
她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软软的靠在他的胸膛上。他默默支撑着她的身体,不让她摔下去。
其实并没有很暖和,只是她看见了他,就把一切痛苦都抛到脑后去了。身上的冷并不算什么,此刻她的一颗心已经被他填充的满满当当。
“找到南影霖没有?”他低沉着声音问。
“回将军,还没有,在后山发现了车辙印,想必是从后山逃走了,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好,多派些人手,这次不要让他逃掉!”
他说着,一拨马镫,马儿便嗒嗒的向前走去。两列步兵开道,将马前挡路的尸体拖开。军旗烈烈,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把,她目光迷离,身体再也聚不齐半点力气。
他在她额间探了一把,滚烫滚烫的,便知道她是淋雨又受到惊吓才会发烧。他环着她,温然道:“你可以放心睡一会儿,我在这儿护着你呢。”
她不说话,只是倔强的扶着缰绳,他抚上她的手,把她双臂箍住:“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她仍旧不敢睡,直到现在他已经真切的抱住她了,她仍觉得这是一场梦,她好怕她闭上眼睛睡觉,他就会突然离开,就像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他叹了一声,悄悄贴上她滚烫的脸颊:“真儿,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强撑着,直到身体实在撑不下去,他抱着她,任她依偎在怀里。他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挡在她额间,将将替她遮住些雨水。
行宫里除了一些吓破胆的宫女太监外,再也没有旁人,很快,他带来的士兵便控制了整个行宫,南影霖的龙旗被拔掉扔在一边,换上了玄色“裘”字大旗。
到处都是血,他只能先找一间还算干净的偏殿让她休息。她在发烧,只是这会儿找不到药。他放下幔帐,供她睡觉,自己则坐在殿中的一张方桌边,筹划着下一步怎么走。
“报告裘将军!”一个士兵走进来:“在后山找到一辆车驾,车辕断裂,车里没有人。”
没有人?他倏忽警觉起来,难道南影霖没有逃掉,而是流窜到山中了?
“马呢?”他问。
“只有两匹马,都被骑走了。”士兵说:“疑惑的是,在那辆破车的旁边,又发现一处明显的车辙痕迹,是新压出来的。”
“继续追,不管追出多远,一定不能放过他。”他说。
士兵退了出去,他又陷入沉思,目光停滞在眼前的一只豆竹灯上,被风一鼓,火苗便幽幽跳动着。
尘埃落定,现在徐永昌和罗汝正率领大军去控制京城,要不了多久,京城就会被他们牢牢掌控。这样一来,南影霖连最后的立身之所也没有了。
虞山,京城,甚至是北寒,他哪儿都去不了。经过这一遭,他终于成了货真价实的丧家之犬。
或许,到破宫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能够明白,像他这样没有实力,没有资本的人,就算夺得皇位也只是昙花一现。他所拥有的,只是比婴儿多一些罢了。但凡换一个人来做他的对手,他都不会赢的那样顺利,他这样的人,终究只配跟小婴儿一争高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