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人没有否认,小将眼中划过了然。他的态度依旧嚣张,指挥着左右将这些人通通赶进了城。
甫一进城,几人便被集中拷在一片林子里。锁链的长度刚好够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触碰到对方。
总的来说,他们能活动的范围非常小,仅仅只能在几颗树旁来回缭绕。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亦没人审问。即使走过巡游的队列,他们也都目不斜视,不望那林子一眼。
这些人就这样被拷在一个个相近位置的树旁,如同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一般。若不是每天还有少量食物投掷进来,他们应当早就饿到投胎去了。
起先,这些人心中最恐惧的事情,还只沉浸在沙场上那些被杀死的同伴阴影中。是以一声不吭,缩在树下等那些将官们的审问到来。
然而那苦苦期盼,不知是福是祸的问询,终究迟迟不来。而那些必须消耗的食物,却是在一天天不断地减少。
以至于到了后来,食物还在逐渐变少之后,他们也只敢忍着饥饿或嚼些草根树皮。继续期待着有人能来问讯。等到只剩下三人份的时候,争斗开始了。
八个人如何分得三份食物,实际来算,只要三人吃了东西,那便有五个人在继续挨饿。
他们不知道如何达成了一种约定,每天轮换着来分吃食物,可依然不够,但只有饿极了的人发出几声怨愤的不满与咒骂,到底没忘记这是在哪。
然而等到三人份的食物再也不见,只勉强一人吃半饱的现象产生时,作为这其中最弱小的一位存在,六子已经三天没有吃到任何东西。
即使侥幸找到树皮与野草根茎,以最快的速度放进嘴里。可还未带咀嚼,便被一直盯着他眼睛都饿绿了的几位同伴,使用各种手段抢夺了去。
规则还在继续运转,且越来越显得混乱残酷。直到那片狭窄的林子里死了第一个人时,竟没人觉得应该恐慌。
他们的恐惧早就被饥饿支配,眼见着两个士兵拖走那尸体后,有人甚至失控到崩溃,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
六子有理由相信,若是没有锁链缠着,对方现在就是一头正在猎食,饿极了的凶兽。
此刻,那凶兽见拖回猎物无望后,便将冒着绿光的视线向他投来。那张瘦得有些脱相的面庞上,干枯而暗淡。
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里,闪着某种不怀好意的凶光。
下一个就是自己了,这是要死了吗?他强打起精神来,亦同样用阴冷的目光凶狠地回望过去,却换来那人更为兴奋的挑衅。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笑自己实在是蠢,所幸一切都要过去了。所幸在临死前,还能再看一眼这美丽的黄昏,也算不亏。
若是能够再饱餐一顿的话,那便生死无憾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狂笑出声,却只是龇着牙咧开嘴,嘿嘿傻笑着。
那笑意里带着三分麻木,三分解脱。另外留存四分的,是他一直小心谨慎的态度与一直没忘记的某种决心。
这想要活下去的希望,马上就要破灭。但好在他相信在死后,自己一定会整个囫囵地被抬出去,不会被这些东西撕碎,血溅得到处都是。
为了感激那些人愿意给自己留个全尸,他决定照例喊出一些话来表达忠诚。即使这声音微弱,那些人根本听而不闻,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唯一能做的,亦可哄骗到自己尚有一丝希望的谎。
“我们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那里有矿山,绝对无半点虚言,没有任何算计啊。”
“求求你们了,给点吃的吧。”
即使这话他们这里的每个人都说过千万遍,从最初的恐惧与嘈杂,响亮与愤恨,直至过度到最后几日的默不作声。绝望的情绪,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曾显现。
直到没人在做这等无用工时,他还是不愿吝啬这点体力,每天机械式地最少重复几遍。
他的脸上闪过无数的不甘与怨恨,他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了。那在争食抢夺中添加的伤,如今越来越不疼。他明白,这可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