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一开始并没有任何反应。同时有太多的尖叫声,混合到一起就像碾碎玻璃渣滓的声音一样刺耳。但随后他就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因为他听到了自己认识的声音从威尔逊的灯笼里传出。他听到了自己的母亲,兄长,朋友,最后他听到了最可怕的声音:他的孩子们,似乎是在被活活烧死时发出的哀嚎。
这让他本就不怎么稳固的心智直接崩溃。
“你都做了什么?”他尖叫着说。他胡乱地从手边捡起一样东西——是一把坏掉的凳子——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丢向威尔逊。凳子没有击中任何东西,穿过了噬鬼的身体,威尔逊开始阴森地大笑。
那个人跑向威尔逊,眼睛里充满怒火。那名噬鬼甩出了锁链,铁钩像毒蛇出击一样飞出。倒刺的铁钩刺入了凡人的胸膛,击碎了肋骨,击穿了心脏。那个人跪倒在地,脸上的痛苦表情让威尔逊感到无比美味。
“我为了保护他们才离开了他们。”那个人哭着说。鲜血从嘴里涌出。
威尔逊用力扭转锁链。一开始,那个人一动没动。随后他开始被撕裂。就像一块粗布被一行行抽丝一样,他遭受着剧痛,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离。他的身体在剧烈抽动,血浆溅满了墙壁。
“现在,我们开始。”威尔逊说。他拖着被钩住的灵魂,灵魂在铁链的另一端闪烁着明亮的幽光,随后被囚禁在了灯笼里。那个人的尸体瘫倒在地,威尔逊离开了。
威尔逊随着卷曲翻腾的黑雾离开了窝棚,一路上高高地举着自己的灯笼。直到威尔逊消失得无影无踪、迷雾烟消云散以后,虫儿才恢复了夜晚的鸣唱,星星也重新布满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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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夫冈的霜鳞甲上沾满了血迹和内脏的残渣。他一边咕哝着一边挥着单手斧劈砍。斧头淬火时用的是取自极北之地的百炼钢铁,所以前方的骨头和筋肉如薄纸一般,不断地分崩离析。
他另一只手举着火星淋漓的火把,趟着这条海魁虫体内湿滑的血肉内脏前进。他靠着手中的斧头,一下一下地拆解它体内白花花的巨型脏器和密实的骨节,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才走到这里。
当然,海魁虫已经死透了。他们从北方开始,追了整整一个月,直到一个星期之前才把这头怪兽钉死。
这种极其难得的完全噬鬼化怪物百年难得一见,每次出现,NADO都会给出巨额的赏金进行悬赏。
而这一次,由大力士伍尔夫冈所在的部落找到了这个家伙,并且着手开始狩猎。
有着野蛮人血统的捕猎好手们往它身上足足射了三十多支鱼叉,每一支都穿透了它背上覆着厚鳞的硬皮,但最后还是靠沃尔夫冈的长矛才结束了海魁虫的挣扎。
在这种冰山之中猎杀怪兽无疑令人大呼过瘾,这种生死之间的感觉让他沉醉。而除此之外,有那么一瞬间,当冬吻号侧倾时,差点把沃尔夫冈径直扔进海魁虫的嘴里。他当时激动地以为,自己要死在战斗的路上了。
但是,舵手斯瓦费尔大骂一声,雄健的臂膊遽然发力,硬生生把舵轮扳回正中,稳住了船身,让他避免了跌入巨兽口中成为口粮的日子。
冬吻号在本州市靠岸,打算就地分解他们的战利品,并卖给当地人。比如宽阔的利齿、像油脂一样可燃的黑血、以及可以用来为他母亲的客厅作拱顶的巨型肋骨等等。
他手下的人已经被捕猎耗尽了体力,纷纷躺在冬吻号的甲板上睡着了。但沃尔夫冈向来没什么耐心。他顾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闪闪的斧子,独自开始了肢解巨兽的工程。
终于,海魁虫的咽喉出现在沃尔夫冈的眼前。喉管内壁棱纹交错,口径粗得能吞下一整个部落的人,或是一下就把一艘三十桨的私掠舰给绞碎。而它的牙齿就像是黑曜石的凿子一般坚硬锐利。
沃尔夫冈点点头:“呵,这给那些手艺人和那些满肚子大道理的学者拿去砌灶台正合适。”
他将火把尖锐的底端插进海魁虫的肉壁,腾出双手开始工作。他对着颌骨又劈又砍,忙了半天才撬下一颗牙。斧子往腰带上一挂,沃尔夫冈干脆地抱起兽牙扛在肩上。夸张的重量把他压得哼了一声。
“就像是霜巨魔搬冰块搭老窝一样。”他嘟囔着往外走,在齐膝深的血浆和消化液里跋涉。
那是他们部落里面的传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上百米的巨人被斧子砍死的普通故事。
终于,沃尔夫冈从海魁虫身后一处可怖的伤口钻了出来。他深吸一口,空气只能算是稍微清新了一点。即使是刚在怪兽的内脏里转了半天,现在感觉仍是一锅令人作呕的热汤。烟尘、汗臭和死人搅在一起沸反盈天。太多居民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生存,简直就像在垃圾堆里苟活的猪猡。
他往地上啐了一大口唾沫,愤愤地说:“老子越快回北方越好。”
家乡的空气清透凛冽,每呼吸一下都能让你骨头打颤。不像这里,闻起来到处是一股子臭牛奶或是烂肉的味道。
这种文明的气息让他这么一个野蛮人感到恶心和痛苦,就像是在苦涩的咖啡中加上了一勺盐。
令人反感,整个人都感觉到不自在。
“喂!那个拿斧子的傻个子!”水面上有人在喊。
沃尔夫冈眯眼望去,只见一个渔民划着船,越过港区的浅水浮标线,还有浮标上挂着的铃铛和死鸟,往外海划去。
“那怪兽刚把你拉出来吗?”渔民大声问。
沃尔夫冈点头说:“我没有金币买船票,所以就让这家伙吞了我,然后从弗雷尔卓德一路南下带到了这里。”
渔民听到这话,笑得乐不可支。他举起一个破口的钴玻璃瓶,仰脖灌下一下大口:“我倒是很想听你吹完这个牛呢,真心的!”
“冬吻号,找沃尔夫冈!我这有整桶的爪沃酒,还可以唱上几支葬歌,送这怪兽安息!”沃尔夫冈纵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