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说娃娃吗,还是——”
“有的时候,他们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极其不安——为了复仇不顾一切——于是他们就会犯下愚蠢的错误。”他拿起一根亮闪闪的铜棍,将它旋进了半球面的中心。
“有的时候,人们无法保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对她的铁皮骑士点点头,然后举起一把刚刚完工的金属伞。“有的时候,他们也不会从正门走进我的工坊,而是会想着采取…”
他抬起头,“…更夸张的方式。”
他把铜伞交给小女孩。她使出吃奶的劲把铜伞举正。
“举着。别动。”
她开口想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砰!
头上的天窗突然崩碎,玻璃渣像雨点一般扑在临时制作的铜伞上。与此同时,五六个怪物跳了下来,他们每个人的脖子根都伸出许多管子连到后背,里面流动的药剂泛着绿光。
他们目光空洞、面无表情,嘴角还流露着些许血丝。
这些肯定是枪噬鬼的手下,没错:这些被枪噬鬼注射了迷幻药和安眠药的噬鬼,接受了改造以后对枪噬鬼惟命是从,没有拒绝的能力。“械”本以为会看到机械士兵,但枪噬鬼无法在严密监管下把这么多机械体送进NADO。不过,这些恶心的噬鬼也同样危险。
他们瞄上了“械”和这个他们没有任何情报的小女孩。
还没等他们走到近前,“械”的科技炮就已经射出了一股高压电磁能量弹。一个科技闪电球从炮膛迸出,在敌人中间炸开。入侵的噬鬼们全都被甩到工坊四周光滑洁净的墙上,警报响了起来。
“惊喜到此为止,枪噬——”
还未等“械”的话说完,一架巨型的半机器半噬鬼跳下来踩在不省人事的噬鬼的中间。“械”觉得它简直是牛头怪和丑陋建筑的结合体。
“小心,”小女孩尖叫道。
“械”翻了个白眼。“我盯着他呢,别慌。情况完全在我——哇!”他话音未落,就被金属怪兽正面撞在胸口上。
怪兽把“械”顶飞好远,他摔在了一个手推车上,磕得后背关节咯咯作响。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站稳脚步准备迎接怪兽又一次冲击。
“你最多只能碰我一下。”他说。
“械”用最大力气抡起他的科技兵器,在半空中将它重新变回战锤形态。牛头怪兽低下头想要再次顶撞“械”——可惜有勇无谋,视而不见迎面而来的战锤。
锤头准确地命中了目标。伴着响亮的碎裂声,怪兽的头被整个儿地凿进了它的铁甲脖子里,随后瘫倒在地面。躯壳向外泄出一团蒸汽。
“械”收回战锤,随时准备再次出手。他盯着天窗。几分钟过去了。随后他似乎心满意足,这次突袭结束了。
他想要走回自己的工作台,可是却突然痛苦地俯下身,捂住胸口。小女孩急忙跑到他身边。
“被撞到的地方还疼吗?”
“你觉得呢。”
“那或许你不应该让他撞到你,”她说。“你真蠢。”
“械”翘起一撇眉毛看着这个孩子。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害怕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一缕微笑慢慢攀上他的脸。
“械”坐到了工作台前,抓起一支螺丝刀。
“玩具给我,我的小白鸟。”他说。
女孩的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你会修吗?”
“械”冲她得意地笑了。
“没什么是我不会修的,而我未来也会永远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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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所熟知的朝阳仍然沉睡于地平线之后。野蛮而粗糙的大地缓缓舒展开来,崇山叠嶂在低矮的丘陵间如同指节般蜿蜒着。
宫殿与着意仿造形制的宅邸,盘踞于蜷伏的山岭上。这颗星球的轮廓恰如天顶的众多星辰,其中的宁静与优雅却根本无法被土着们所知。他们分散居住于此,蒙昧愚痴,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拜服于强大的力量,遑论自己所处的窘困境地。
我在命途所经之处收集的火热光芒照耀着我下方的世界。溢满争执、惊恐和欢愉的微小生命,在逼仄的角落里狗苟蝇营,自得其乐。他们仰头张望我划过天际时的那副模样啊,真是可悲又可爱。
我听到过他们对我的呼唤:先知、彗星、怪物、天神、恶魔……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却又无一确切。
身为本应该死去的原初噬鬼,我的存在本身甚至要比人类早上千万年。
在一处平展的沙漠中,传来了某种钢铁造物熟悉的刺痛感,源头正是跻身荒蛮中的最初文明。
我被人类所几乎完全打死,明明他们的身躯不及我万分之一。
瞧啊,一面巨大的日轮即将落成。可怜的奴工们看到我的尾迹时,纷纷忍不住以头抢地。他们残酷的主子则将我曳火流星般的身影视为不可动摇的吉兆。我的踪影将会被他们用简陋的图形恭敬地镌刻在平平无奇的岩石上,他们赞美着超然出凡的彗星,将我当作是天神对他们所做功绩的首肯。
我继续向前,划过干枯的草原上空。沙漠在我身后渐渐没入黑夜。褐色的山石上散布着点点绿意,看起来是一派田园牧歌的逍遥乐土。
然而,安详的表面下却布满着血迹和尸体。战斗中的一方已经输的落花流水,幸存者们举起粗陋的武器,大声叫嚷着想杀出一条血路。壮年男子的头颅被标枪穿起,钉在泥地上,旁边则是还在挣扎痛呼的战士。为数不多的人被骑着毛糙野兽的士兵团团围在中间。
困兽犹斗的人们看见了我,似乎瞬间被点燃了血性。他们拖着残破的躯体,抓起斧头和弓箭与敌人又展开了突围。而我没有兴趣在此盘桓,观赏他们的小打小闹,因为我早已目睹过成千上万次:幸存的人们会把这颗彗星的样子刻在山洞的岩壁上。
千年之后,他们的后裔将会把我的形象印在条幅和旗帜上,再次加入同样沉闷无谓的战斗。而在记录历史的人看来,他一定会质问,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会吸取教训。而这样的教训,也曾让我自己身陷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