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楼,独饮,不醉不休。
谢君和许多年没有喝过花月楼的酒了,已经忘记了旧酒的辛辣浓郁,以至于喝第一口时,差点被嗓子眼浓烈的烧灼呛到。
他也答应过楚涛不乱喝酒,只是当扑鼻的浓烈蔓延而来,终难抵一醉方休的欲念。说他借酒浇愁也好,说他宁图一醉也罢,这辈子,真不知何时才能甩开酒坛子了。
酒香浓醇,将空气里暗藏的血腥味也悄悄酝酿其中,糅合出江湖才有的的酒味。
谢君和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四周,左右两侧及身后,若干粗布短衫的汉子静坐在十步外。这些人前前后后地到了店里,各自点了酒水,似乎各不相识,其间却有着极微妙的联系:或用眉目,或以指节无声地传递着信息。
一笑置之。谁不知道呢?秦爷齐爷正和楚涛聊个起劲。哪会管外面的事?这时候能够那么在乎他的人,无疑是血鬼们。老冤家了,那几张生疏的面孔,却带着格外熟悉的举止:不动声色地静坐,连呼吸都平缓地让人无法察觉,压低的面容——低调到似乎只是这酒楼里的一个背景。但在这低调的外衣陡然被血光撕裂的时候,眼前就只有目不暇接的惊险。
奇怪,满脸挂着脂粉浓香的女子在席间穿梭而来,又轻轻然飘走,招揽着她们的生意。江湖的一切,似乎在她们的眼中早已见怪不怪。妖冶与武力竟就这样奇诡地交织,互不干涉,又互为融合。这让他想起曾经素素清丽的笑容,在角落的位置透出来,她的曼妙静雅浸染了空气。
不过谢君和深信没什么人敢在这时候寻他的麻烦。
果然,血鬼们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向着一位奇装异服的客商虎视眈眈。
那客商正一副西域人的打扮,雉尾,锦缎包头,皮衣皮靴。壮实的块头如铜鼎。他点了一大盘牛肉,一大碗面和几碟素菜,打了一皮袋子的酒——怎么看都有三四个人的量。
然而吃喝之前,他抛开了小二递上来的筷子,从包袱里摸索了一下,取出一双锃亮的银筷。银筷将所有菜都试了一遍,客商的脸上才浮现出放心的笑容。
大快朵颐。
倏忽间门外又出现一戴着铜面具的男子,青布短衫,平平静静地走了进来。那铜面具雕刻着骇人的兽面,血盆大口与獠牙栩栩如生,让人看得主动退避三舍。男子默默地向客商靠近,周围刚才还埋头喝茶的血鬼们此刻不约而同停下了一切动作。
男子在离汉子三张桌子外的地方定了定身,四下里眼角一瞟。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径直闪到迎客的姑娘们身后,借着人墙的阻挡扭头而去。
却见皮衣客商抬头,如同看见熟人似的一笑又一惊奇,举目张望。
骤然一道寒光起自楼上的包间,俯冲如雷电。没有听到任何的惊呼。只是那笨重的身躯突然砸向桌面,毫无挣扎地不动了。一柄飞刀已然贯喉而过。他的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银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