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红霜镇的夜袭,不知不觉已过了十五日。
碧莲洲的浪涛,日夜翻滚着。长河之上,风如刀,把岸边的衰草理出缕缕霜花。
雪海便日日披着氅子,坐在这如刀的寒风里,百无聊赖拉扯着一棵棵断了根的蓬草,任长河水把它们带向更远的地方。谢君和失踪了十五日,她便坐在长河边静静等了十五日。飞鸽带回的那一缕黑布,被她小心收拢在袖底。总以为,会在某一个黄昏,黑衣肃杀的他,还会带着一脸痞笑踏浪归来。
直到段诗雨在清晨匆匆奔来找她:“雪海妹妹,君和大哥回来了!”正梳妆一半的她竟狂喜,扔了梳子箭一般地奔出门,却听诗雨在她身后低声道:“可是不太好……”讶异之余回首,才发现她眼中隐隐的泪光。
前日里所有不祥的预感都浮上心头。心绪狂乱,以至于顾不上任何仪态,刚刚挽了一半的发髻已散如黑瀑,连寒衣都忘了穿,更别说鞋了。
码头已聚满了人。汪鸿第一个看到她狼狈的样子,震惊道:“小姐怎是这般模样?江风清寒,可别冻坏了身子!”
她却毫不理会:“君和大哥在哪?”
汪鸿瞥一眼身后,颇有难色地将她拽开。岂料她泥鳅似的一钻,径直从他胳膊下滑过,溜进了人群。
他回来了。却只是静静地躺在岸边。不说,不动。毫无血色的脸暗淡着,泛着可怕的青紫,神色却是平静坦然。身上各处都有被包扎过的伤。剑与酒葫芦还在,却已是无用。
“君和大哥!”她唤他,仍是不动。“大叔!坏人!痞子!酒鬼!”一声比一声刁钻,故意气他,亦是无用。无声的泪,划破了妆容。雪海捧起他的手掌,试图用双手的温热化解冰霜般的寒,却是徒劳,反倒让自己彻骨地寒。他的整个身体,皆已失了温度,甚至难以探出他的气息。只有游丝般微弱的脉相还留存一点生的征兆。
恐惧,缓缓从心里溢出,如同陷身于冗长的噩梦,不得解脱。目已迷离。
黎照临低声道:“他伤得很重,还中了奇怪的毒。若不是有人替他清理了伤口,照顾了他那么多天,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听得此言,更是心如刀绞:“黎小哥,你医术超群,一定能够救他!”
向来爱夸口的黎照临沉默了。
雪海哽咽了。从不曾想,几日前还与他肆无忌惮开着玩笑,一晃眼,竟要生死两隔!她不信!“君和大哥,你得撑下去!那时你到北岸救我,与赵海骏决斗,遭木叶追杀,九死一生,你都撑了过来。为什么只是去一趟天越门竟就如此?莫非又是我害你?”她记起了那最后的血的讯息,泣不成声,冷风吹得她心底发凉,一阵阵哆嗦。
无人不动容。尽管两年前谢君和还是逐羽剑派最惹人厌的剑客。喧闹的碧莲洲上,唯闻风萧萧。无叶可落的凋零季节,众人肃然沉默。
温柔的手搭在她的肩头,为她披上寒衣。回头,是同样挂着泪痕的诗雨:“让谢大侠静静歇一歇吧。或许,他只是累了……”
是该累了。数年奔忙,孑然一身。甚至当他身犯险境,竟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