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台的檐角,谢君和仰卧云天,翘着二郎腿,捧着酒葫芦独饮。
酒是库房里顺手牵羊的,挑的当然是极品。料他秦大少一个慷慨人,也不至与他计较这几斤几两酒钱——哪像楚涛那么小气?可是北酒虽烈性,却远及不上天香醉的醇厚。不知为何,少年时喝惯的滋味,隔了十几年光景,如今却反而喝不惯了。人这东西,有时念旧得可怕,有时却是最为绝情。
陌生的醉意里,早已卸了一走了之的潇洒劲头,望着脚下隆隆翻滚而过的长河,最放心不下,依旧是对岸萧索云霭里的黑石崖。楚涛这家伙……君和闭目而思,往记忆深处搜寻,立刻,那风轻云淡的笑就闯了进来。
“如何?”
那一日,楚府的书房里,笔落无声。
谢君和的狂怒与叫嚣一头撞上了对面的坚硬如铁,遂头破血流。
“齐家!”
“凝香阁的酒喝干了?怎么惦起了齐家?”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装什么糊涂?”
“齐家依旧是齐家,与我何干?”楚涛依旧把风度藏在行云流水的衣褶里,一挥手就能抖出一片云彩似的。
“与你何干?”君和提高了音量。“长河会盟这才几日,就被你扔去喂狗了?沈雁飞与你无关?齐家能与你无关?把齐天乔留在南岸,趁着北岸空虚,又指使沈雁飞杀程云鹤,让他在北岸畅行无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几日外面都这么疯传着这消息?”
楚涛不动声色待他嚷嚷完,冷笑一声勾起嘴角:“你个痞子才该扔去喂狗。挨骂的是我,你何必坐不住?”
“你都知道?知道你还任着北岸骂?该不会真与你有关吧?”谢君和暴跳如雷,就差夺了他手里的笔抽出剑和他过招。
楚涛不得不搁笔,凝视他半日,才低声道:“谢君和,我只问你一句,十多年的交情,以你的了解,楚涛做得出这样的事?”
“你不是。”君和果断地摇头,“所以我想听真话!”多日来,从北岸传回的一切消息都把矛头指向楚涛,谢君和无法再沉默。他不信,楚涛会与程云鹤之事毫无牵扯。但他相信楚涛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却不知怎样撬开楚涛半分不肯松动的铁嘴钢牙。
楚涛自然也知道他怎么想,他们注视着彼此,就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样清明见底。“还想问沈雁飞?”
“对。”
“我已回答过。”楚涛仍然沉默。只是脸上笑意已荡然无存。
“没有!”
“我说过你不必问!”
“这算哪门子回答?”
楚涛直直地注视着他。
“不说拆伙!”谢君和终于把最严重的两个字撂上了台面。就像上一次他被困在柴房时,楚涛把这两个字抛给他,任他选时一样。
楚涛突然双目如炬,狠狠盯着对面的黑脸。那么多年,君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简直要把人心剖开的锐利目光。谁也没有轻易再说一个字,仿佛空气中只要再有一点动静就会轰然炸毁一切似的。
嗖地,凛凛寒光一现。楚涛把袖底的逐羽短剑掷在二人之间的桌面上。刀柄所嵌的宝石折射着莹莹的蓝光。
“什么意思?”君和心中咯噔一响。这短剑,是曾经他冒着生死之险从江韶云处为楚涛夺回的。楚涛把它拿出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