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的黄昏,谢君和突然出现在她的小院里,依然是一袭黑袍,却多了些许不属于他的华丽。“回家吧,雪海,就现在,与嫣红一起。”
雪海当即愣在了原地。生硬的话语,生疏的样子,除了他腰间那柄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的剑,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气,哪里还找得见她的“君和大哥”?她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剑客,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原本所有的朝思夜想,突然化作一阵可怕的颤栗。
“雪海?”嫣红把手搭在她的肩膀。
然而她仿佛被自己定住了似的,既不懂如何挪动步子,也不知如何张口说话。
君和似懂非懂,只好乱猜:“倘若你希望与齐天乔告别,我便在此等你,随后便直奔渡口。”
她似乎想答应,却竟摇头。不知为何,心绪如乱麻,解不开,挣不断。
但是更乱的场景立刻呈现在眼前:忽闻院外暴然一吼,齐天乔拔剑就朝谢君和的背影刺过去。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高拔的长影已与瘦削的黑影剑光交错,你来我往,缠斗不休。
“天乔!冷静些!”程云鹤稍后才赶过来,素来沉静的他急得大喊起来。但是他并未出手阻止。因为他看到谢君和只是一路后退一路格挡而已——什么时候,这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居然也会忍耐了!
当然,雪海也看到了。她看到的是齐天乔怒得发红的双眼和愤然扭曲的面目,还有疯狂地砍杀——他的剑招是乱的,步子也是乱的,照理,君和很容易找出破绽赢得先机,但是他却从容地被步步逼退到了墙角,依然不出招。
最终,铿然的巨响之下,彼此的利剑交叉在了二人的胸前脖下,再不能挪动半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能不能好好说?”雪海着急起来。
天乔恨然注视着君和,却奈何不得他,终于将自己用惯手的剑狠狠摔在地上。随即背过身去,意图离开,然而程云鹤居然挡在院门口,不容他走。“天乔,别犯孩子脾气!”
话音落,这个大高个儿居然攥紧了拳头淌下泪来。他怕雪海瞧见,故意撇过头去,可是眼角的泪光却深深落在雪海的心间。
君和收剑开口道:“倘若是因为齐恒的事,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追查。倘若是因为雪海,那么对不起,她必须走——以你和秦大少之力,已无法保证她的安全。我来的路上,尽是夜枭踪迹。林立果和李洛不同,他是个生意人,秦爷不愿意买的消息,他随时可以转卖给其他人。”
“你带她走便是了,何必同我解释!”他一把推开云鹤,飞跑了出去。
君和于是转向雪海,却不料迎面“嗖嗖嗖”几颗石子抛掷过来,君和应付不及,格挡的手背上立时挫开几道血痕。他更没料到的是雪海居然会冲着自己大光其火:“究竟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前些日子你不出现,一旦出现就只有回家两字!我是个包袱吗?说带走就带走?”
君和怔了片刻,什么也没解释,只回她四个字:“半个时辰。”
雪海也一声不响追了出去。嫣红看不下去,径直指着君和的鼻子骂道:“你这家伙,说几句好听的会死人吗?”
君和只剩下了和嫣红抬杠的力气,反唇相讥道:“告诉她什么?告诉她齐恒疯了还残了?告诉她全天下都把她哥当杀人凶手?告诉她现在到处都是杀手想要她的命?你伶牙俐齿有本事,你去说!”确实,已经没有比回家更温暖的字眼。而他除非万不得已,绝不愿把那些可怕的消息带给雪海。
嫣红回瞪他一眼,也追出去了。
院子里只留了程云鹤,如果程云鹤再恶语相向,谢君和准定会以为自己也疯了的。正打算拔剑再过个几招,就听他说:“谢大侠若是不介意,喝杯酒再走?”
“不了,怕耽搁事。”君和直言。如此局面,哪里还有心情喝酒?
他突然想起什么,反问云鹤:“你还信那家伙?”
云鹤正色道:“公道自在人心。齐家人手齐备,受损船只已尽数修复,随时可以出港。黑石崖烽烟起时,三少与我,还有齐家剑客,皆会为复仇而战。”
君和抱拳相谢,又颇不放心地望向院外。
“会没事的。”云鹤宽慰道,“三少自小崇敬他的长兄,谁若有冒犯,三少第一个打抱不平。今日此为,他只是痛心于兄长遭遇。临大事,他不会含糊。”
君和忽然低首,喃喃自语道:“我放心三少,但是雪海——今日我怕是带不走了。但她必须回去,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