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嫣红看一眼身上的舞裙,才不信自己仅是被当作替代,“消息皆已送到,楚掌门若是有话,但请直言。何必如此,反倒让人一头雾水。”
“却不是什么话都可直言。”楚涛的眼神突然间犀利地一闪,让嫣红不经意地一凛。“放眼江湖,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嫣红掌柜更通透于世情的女子。有些话,不必直言,嫣红掌柜心中自然也懂。”
“比起楚掌门识人的眼力,不敢班门弄斧。”场面人,各说场面话,嫣红更觉此宴非比寻常。
“相熟于南北两岸,游走于烽火岭与黑石崖的奇女子,着实让人惊叹。”
一句话,把一幕幕旧事重又提起,久远得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然而一旦回想起,竟依然针扎般地痛。莫非表面的谢客之宴,暗地里竟是拷问?嫣红惨然一笑,恨恨然望向楚涛,猜想自己已是脸白如纸:“嫣红自知,凝香阁能在黑石崖下经营如此之久,全赖楚掌门照顾。”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涛摆手作笑,“照顾你生意的人是谢君和。”
嫣红蓦然听出话中有话,不敢揣度自己是否多心,便故意不答。
“一个弱女子,能在烽火岭这般杀机重重之处活出一席之地,实属不易。我却未料,嫣红掌柜还能相熟于北岸!”
似乎被抓住了痛处,她深深地一握拳,只好以退为进:“楚掌门似乎知道得比我想象中更多。”
“黑石崖下,没有能瞒过楚涛的事。”
“跨过长河,也瞒不过您。”眼中媚光一闪,换作犀利的抗议。
“唐耀的人,我不可能不查。然而顺藤摸瓜,于断点处,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谜团——烽火岭里的白依依,你可认得?”
嫣红应付道:“就是在碧莲洲耍弄谢君和的那姑娘?她不是早已被你赶去西域了?怎么楚掌门此刻想到提起?”
楚涛欲言又止,只凝视着她,仿佛等待着什么。他早已习惯了这居高临下的姿态。
然而嫣红只是举杯,慢饮,让酒色折射出多彩的柔光。她渐渐知道了激起楚涛兴趣的究竟是什么事。
楚涛又说:“后来唐耀的旧部我见过许多……”
她忽然厉声正色抗议道:“想不到,楚掌门居然也像那些酒客,专爱听风尘女子的风流韵事!”
楚涛惊觉问话不妥,面露歉色:“多有冒犯,见谅。”
“别再说了,楚掌门。在这江湖我只敬两个人,一是您,一是唐耀。唐耀教我活到现在——无论那些本事是下贱也好阴毒也罢。至少我还活着。他死了,我便以为,过去的事,世上已无人知晓。我只想做我的凝香阁掌柜,痛痛快快地活着!活着,才能心存念想。楚掌门素来便是大度之人,连在您的眼皮底下向唐耀出卖您的消息您都不甚介意,何必介意我活着!”
楚涛少见地怔了半晌,似有所悟,便起身,满斟一杯,向嫣红饮尽:“楚某从未如此钦佩过一个女子。礼有不周,且恕我唐突,那些旧事既已无人知晓,那么也不必让楚某知晓。”他突然加快语速止住话题,“请你来此,是另有所托。”
嫣红松了口气,盘桓了满眼的委屈又咽了回去。但见楚涛推开书桌的暗格,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上有朱漆封印。
“他日,请转交谢君和——他若回南岸,一定会去凝香阁。他若难以脱身,你就去北岸找他。”
嫣红惊疑道:“为何不亲自给他?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
楚涛硬是将信塞到嫣红手中,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回凝香阁去。也许接下来的日子,你会听到各种难以置信的消息,不用听,不用理会,继续开门做你的生意,直到有谢君和的消息。”
“不是说好了,竹苑的剑阵有我一份?你到底想做什么,楚掌门?”
“已有人替你——你安心等他回来便是。餐食慢用,恕不奉陪,稍后,汪叔会送你回凝香阁。”楚涛最后撂下几句叮嘱,就快步往月色里去了,只留下那神秘的信笺,还有一桌的丰盛佳肴。
嫣红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又扫了一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菜肴,最后把目光落在厚厚的信笺上。不知为何,居然有泪润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