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雪中挺立的破庙缓缓燃起一阵黑烟,稻草受潮好不容易烧起来,黑烟却不似青烟那样直往上窜,而是在不大的空间里蔓延。
破烂的门窗时不时吹进来点风雪,空气不算窒息,只是燃烧的黑烟一直在低低的冷空气中流荡,时慕的身影隐在烟雾里,让人一时看不清楚。
火堆旁昏迷的青年男子咳嗽着醒来,恍惚间以为自己到了什么诡异的地方,呛人的厚重烟雾,一个看不清面容坐在风口的消瘦人影,房梁上结满蛛网,高台上是断了一半的佛陀石像,香案满是灰尘,铜鼎里的香灰倾倒在案台上。
满室荒凉,寂静无声。
男子摸了摸自己身上顺滑温暖的狐皮大氅,大脑下意识转动,这不是他的东西,他记得自己被赶到破庙,送往京城舅家的东西都丢了,是谁救了他?
是那个坐在风口的人?
模糊的人影低着头摆弄眼前的火堆,像照顾田地里的秧苗一样认真,只是火苗在狂风的考验下摇摇欲坠,越来越微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悲愤又绝望。
潮湿的木柴烧起来费劲又呛人,对方抬起头,他才注意到这是一个二十岁的俊秀男子,穿着藏青色儒衫,身后是破庙门,身前是火堆,单薄的衣衫一半寒冷,一半温热。
对方见他醒来,眼里闪过惊喜。
“是你...咳咳...是你救了我?”他咳嗽,披着温暖的狐皮大氅感觉身上还是有些发冷,那个救了他的男子却穿的如此单薄,是怕风吹到他才用身体挡住寒风吧,他有些感动的说:“好兄弟谢谢你救了我,快坐过来些,外面冷得很。
也不知道这鬼天气是怎么回事,夜里就被冻昏了过去,要不是小兄弟你,我只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搓着手继续说:“不知兄弟你如何称呼,在下豫州定阳县人,姓刘家中行二,名继开,字达通,咱们岁数相近,你称呼我刘二就可以。”
“在下金时。”火堆边的时慕回道,声音低沉,不似从前的清越。“原是京城人士,奉母亲遗命来定阳县和安村寻找亲眷,谁知整个村子都空了,我姨母一家不知道流落何地。”
刘继开了解定阳县的乱局,知道他这一趟肯定是跑空了,于是安慰道:“不知道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你姨母一家早早逃荒,这时都到江南了。”
他这话也没错,和安村最早一批逃荒的人,按照路程这会也确实快要到达江南了。
时慕感激一笑,经过一番改装,如今伪装成寻亲的落魄文士,端的是朗月风清,落拓不羁,让人心生好感。
刘继开本就被他所救,这下了解了他的身世更是对他好感倍增,他也曾读过十几年书,只是科举无望就走了商途,靠跟居住京城的舅舅买卖期货也赚了不少银子,虽然不能继续科举,但是对于读书人他心里还是很尊敬的。
于是拉着他说自己的悲惨遭遇,“我才是倒霉呢,定阳县原是我的本家,这次也是回来收点租子,谁知县令关了城门,好不容易收拾点家当去投奔京城舅舅家,在官道上又让人给劫了,东西仆人全丢了。”
刘继开想起来这些就生气,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了,就是担心羊肠小道不安全他才走了官道,谁知道这驿站比山匪还黑。
时慕沉默了一会说:“这是豫州和青州交界之处,越来越严苛混乱也是可以想象的,为了防止有流民入京各个皇子女都重点关注这段路途,势力一多底下的人就浑水摸鱼,刘二哥若是不嫌弃就跟着我一起走小道进京,你我也不是流民,到了城门下使点银子也就稳当了。”
刘继开见时慕说出这样一番见地顿时眉眼一亮,感叹道:“金贤弟说的很是,我就是吃了疏忽大意的亏,只以为天子脚下他们不敢如此嚣张,谁知还险些丧命,贤弟不但救我性命还肯带我一起进京,今日起你就是我刘继开的亲兄弟,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找我,别的不说,我舅舅慕家商行在京城谁都要给几分颜面。”
时慕暗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然费那么大劲干嘛。
于是他的脸上就带着些犹豫纠结之色,欲言又止。
刘继开好奇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时慕叹气,“说来不怕二哥笑话,我白读了几年书,全靠寡母支撑,这些年也没读出个名堂,仍然是白身。”
“金弟何出此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报答救命恩人还要看他是否科举取士不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刘继开佯装生气。
时慕连忙道歉,语气低落:“二哥莫气,是我说错了话,我只是愧疚自己身为人子,一不能完成母志考取功名,二不能寻到姨母让母亲泉下有知,如今路引丢失连回去在母亲坟前忏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继开一时也犯难了,这才想起来他也丢了路引,即使他们能从小路迂折进京,光城门查验路引就把他们卡住了,纵使有再多的银钱也不好使,谁也不敢放身份不明的人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