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忙揣了银子,扬声唤道:“茶童,往十娘楼里送壶热水。”
话音未落已是急急往后厨赶,亲自去安排果点酒水,又亲自送去。一来是高公子乃贵客,二来是探探十娘态度,另外又忙让人知会门口迎客的龟公和小子们,若李甲来了,只说十娘有客,不准他进来。
桃朔白来的不巧,正碰上杜十娘待客,便暂时留在廊外。
却说高公子上了楼,刚要进门,却见里面出来个十三四岁的婢女,恰恰好立在门口,挡住了高公子进门。不待对方发问,这婢女盈盈施了一礼,道:“高公子见谅,十娘已有旁的客人,不能招待公子了。”
因这婢女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声音却清清脆脆十分好听。若在以往,秉承怜花惜玉的性子,高公子定要目睹其容,言语几句,可眼下却没了兴致。
“妈妈不是说十娘空着?我与十娘乃旧识,许久未见,正该叙叙旧情才是。”高公子已有不悦,只是他在外向来惜花,对十娘亦有爱慕,便没发作。其实对于杜十娘与李甲的风流韵事,京中都传遍了,不少人等着李甲被扫地出门。
婢女并不胆怯,继而答道:“十娘正在等李公子。”
话已说破,高公子若强闯未免失了风度,且不是他素来为人。欢场之中,秉承着你情我愿,强人所难终究没趣儿。
“既如此,高某的确不好打搅。”高公子转身便走,即便不强求要见杜十娘,但被一个□□如此扫面子,心里着实有些生恼。
高公子刚下楼,迎面便撞上老鸨,高公子毫不理睬,径直离了春光院。
“公子?高公子!”老鸨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定是十娘又将客人拒在门外了。心里又是气又是急,追上去想挽留高公子,但对方已出了门,进了对面的宜春院。
老鸨气的跺脚。
在这京城的地界儿上,带有“院”字的一等妓院有六家,春光院因有了杜十娘,如今独占鳌头。对面的宜春院是死对头,两家表面和气,暗里争斗,特别是宜春院里有个月朗,姿容皎皎,柔美异常,又有芊芊素手,弹得一手好琴。现今十娘拒客,月朗却趁势起来,只怕要不了多久风头就要盖过十娘,到那时春光院也要退居宜春院之下,生意损失的可不止一点半点。
老鸨拦不住高公子,回身蹬蹬蹬上了小楼,推门进去,见了斜倚在窗边的杜十娘便骂:“我们行户人家,吃客穿客,前门送旧,后门迎新,门庭闹如火,钱帛堆成垛。你倒好,自从那李甲来了这里,一年有余,你只与他混在一处,别说接待新客,连旧主顾都拒之门外了,刚刚更是把高公子给得罪了,于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莫不是还在盼着李甲?那李甲就是钟馗,他立在这里,闹的我们家饭都要吃不起,反倒还要养着他,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他还真有脸来!”
杜十娘听了这话,忍不住为李甲分辨:“妈妈何苦说这话,李公子原不是空手上门,每回来都给了妈妈不少钱,如今只是手头紧罢了。”
老鸨攒了多日的火气,今晚又失了个财神,早气的狠了,对杜十娘的辩解只是冷笑:“罢!罢!此一时,彼一时。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不要他什么金山银山,你只让他出几两银子给我,我也好置办些米面柴薪养着你小俩口,否则一家子去喝西北风么?你瞧瞧对面的月朗,哪日不是陪着王孙公子富贾巨室,穿不尽的绫罗绸缎,戴不完的珠宝美玉,人家的妈妈养个女儿是摇钱树,偏我养了个退财白虎!”越说越气,气性一上来就说:“你是有志气的,妈妈我锦衣华服留不住你,既如此,你让他出几两银子,你就跟着他走,我拿钱另买个丫头过活。”
老鸨的气话,却听得杜十娘眼睛一亮,忙追问道:“妈妈可是说真的?”
老鸨顿时气笑了,想着那李甲囊中羞涩,早是身无分文,便道:“我从不说谎!”
十娘便问:“妈妈要多少银子?”
“若是别人,没有一千两别想着美事,但那李甲穷的典当,我也不难为他,只要他出三百两,你便跟他走。只是一件,须得三日内筹齐!若三日后没有银子,哼,到时候可别怪我无情,不管他是什么公子不公子,打一顿撵出去,你可别跟我哭!”
十娘面露为难:“三日太短,容妈妈宽限,十日为期可好?”
“好,看你面上,就限他十日!”老鸨答应的爽快。
那李甲虽出生官宦,但来京做监,反流连花丛,其父闻之来信训斥,十分恼怒。兼之李甲日日来会十娘已然一年有余,手边的钱财都花费了个干净,京中亲友借了遍,初时还有人借他,后来知道他迷恋京中名妓,又得其父来信嘱托,遂都不肯借资。
老鸨了解这些,清楚李甲手头无钱,也借不来钱,所以有恃无恐,故意借此机会想顺理成章赶走李甲,继续拿十娘做摇钱树。
十娘却是心有盘算,提道:“妈妈口说无凭,须得立下字据为妥。”
老鸨眉头一皱,最后还是依了她。
十娘命人请来后街居住的曹老秀才,写了一纸凭据,双方画押,然后交由曹老秀才保管。
老鸨走后,十娘莞尔一笑,十分愉悦。
婢女关了门,行至十娘跟前抬头,却是模样儿娇俏,眼清如水。
十娘问道:“平安,李公子没来么?”
平安摇头,心下忧心忡忡,娟秀的眉也微微皱拢:“十娘果真瞧中了李公子?欢场恩客,真是良人?十娘如此痴心相付,又要赌上终生,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