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胆子稍大,冷静下来后说道:“不知邠王听了谁的谗言,竟不待见你我姐妹,可你我不能不为将来打算。我们是皇上赏赐来的,有一份体面,倒是可以趁着邠王殿下尚未离京,谋划一番。”
“一切凭姐姐安排。”这个却是没主意,但也不愿被丢在这里,凄惶惶似冷宫一般。
因着朱常溆去和皇帝谢恩,父子叙话,耽搁了时间,当晚就不曾再外出。
如今天气还冷,朱常溆却习惯每晚沐浴,罗喜将热汤准备好,宫女们在旁备齐毛巾香胰子等物,又有更换的干净衣物,又有一桶热水供随洗随添。一切安排妥当,罗喜便领着宫女们退出来,朱常溆不喜宫女贴身服侍。早先年纪还小,常顺妃怕有心思不纯的宫女教坏了他,前几年常顺妃病逝,他依旧不肯宫女近身,却是不喜沐浴时外人在侧惊扰。
如今年已十七,仍旧洁身自好,朱常溆自然别有心思。
自旧年底,心里的念头越发清晰,特别是桃朔白答应与他一起前往封地,他就明白桃朔白是他要等的人。他自来对女子没有绮念,也不曾觉得喜欢男色,可背景神秘的桃朔白从一初见就十分不同。
有这样一个人相伴,此生无憾。
朱常溆背靠浴桶,闭眼假寐,却突然听到门响,有脚步声进来,登时不悦:“什么事?”
回话的却是娇柔女声:“妾特来服侍殿下。”
朱常溆听得不是熟悉的宫女,面色更冷,开口毫不留情:“滚出去!”
“妾、妾是皇上赐来服侍殿下的。”女子显然没想到一贯看着笑意盈然的邠王生气起来这般吓人,竟是一点儿没有怜香惜玉,可若就此出去,又不甘心。进来的是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一边怯怯滴着泪,一边口中哀求,朝浴桶靠近:“望殿下怜惜,容我二人服侍,不要将我们丢在这里。”
朱常溆没料到这两人这般大胆,竟视他的话为无物,拽过一旁架子上的袍子裹在身上,站起身朝外喊道:“罗喜!滚进来!”
外头却没有罗喜,只听得宫女回道:“方才有人寻罗公公,公公尚未回来。”
也正因此,宫女们不敢狠拦两个皇上赏赐来的人,毕竟朱常溆对罗喜吩咐的话,宫女们并不知道。
一见得朱常溆不留情面,一个胆小的已跪在那儿哭,希望博得怜惜,求得回心转意。另一个大胆的却是情急之下又上前一步,不妨脚下被水一滑,身子朝前一扑。朱常溆哪能让她扑倒,但因浴桶空间有限,只能侧身,只觉得脖子一紧,一直贴身佩戴从不离身的桃木牌竟被扯掉了。
这下子彻底惹怒了朱常溆,眼中阴云密布,胸腔中翻腾的尽是杀戮。
他一伸手就掐住了这女子纤细的脖颈,似捏着可怜的鹌鹑,略一用力,女子便断了声息,连个哀叫苦求都没能发出。另一个被这变故吓傻了,想喊已经晚了,朱常溆一脚踹向其胸口,整个人就似破布一般飞了出去,一口血吐出来,当即没了生机。
铺子里的桃朔白正看着邠州地方志,忽然感应到朱常溆的异常,立刻就赶了来。当看到屋内惨死的两个妙龄女子,一人紫涨了脸被掐死,一人口角溢血亦无生机,而始作俑者浑身煞气翻腾,似要屠城一般。
竟似要入魔!
桃朔白赶紧攥住朱常溆的手腕,精纯清气渡了过去,并死死压制住对方的躁动和反抗。那团煞气比初见时长大了许多,力量也增强了不少,横冲直撞,似乎想冲出来。桃朔白又不敢动作太大,怕伤着眼前这具**凡胎,应对的颇为小心费劲。
“朔白?”朱常溆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不解桃朔白为何会出现在眼前,但心底有股强烈的冲动,促使他禁不住诱惑将对方抱在怀里。
“君实?松开些。”桃朔白被这一抱打断了手势,不好继续输送清气。
朱常溆满眼盈笑,摇头:“不。”
“……你这是做什么?那两个女子是怎么回事?”桃朔白还想着这个烂摊子。
朱常溆瞥去一眼,神情看似平常,但心底仍有怒气,面对桃朔白时,又透着几分委屈:“朔白送我的桃木牌被她们扯掉了,岂不是找死!”
按理朱常溆是不知桃木牌真正用处乃是镇压他体内煞气的,但这话却又似隐射了那个意思,令桃朔白拿不准。
“你是皇子,有的是办法惩治她们,何必亲自动手?”桃朔白觉得他方才就是被煞气冲的失去了理智,抬手一招,将掉在地上的桃木牌收回手中,重新为他戴上。
朱常溆低头看时,才发现他身上裹的袍子不知何时掉了,竟是全身赤、裸,与桃朔白坦然相对。他也不急,反打趣的看着桃朔白,直将桃朔白看的神色尴尬,如玉的脸上疑似生出红晕。
“快松开!”桃朔白低喝,有些恼羞成怒,又觉得自己这脾气来的莫名,浑身都不自在。
“朔白,你答应了和我一起去封地。”朱常溆这个时候提及此事,意有所指。
“……嗯。”桃朔白虽然仍旧懵懂,但却知道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心意。他如今做的便是顺其自然。
“三日后我便向皇上请旨启程。”说着趁其不备,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而后得逞的笑。
桃朔白只觉得脸上微微做烧,一甩袖遁身离去,只丢下一句话:“这件事你自己处理!”
死了两个人,若在别处或许麻烦,可在朱常溆自己的寝宫,却好办的多。第二天宫中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所有人都以为两个美人仍在后院房中,只需启程时将二人带上,途中将尸体处理,此事便悄无声息。
三日后,朱常溆向皇帝请旨就藩。
皇帝此时却有些舍不得,要为诸王举办饯行宴,离京之期便定在二月下旬。朱常溆这一去,寻常没有旨意便不能擅离封地,少不得与皇室宗亲大臣们应酬一番。席间不少人想送美人,或是暗示家中有女有妹正待出嫁,朱常溆只是不接话。
桃朔白则是正式与平安办了过户文书,除了衣裳书籍等物,其他用具都留给了平安。平安也没上赶着住进来,只等桃朔白走了再来,却也提出置一桌酒席,为桃朔白等人饯行。
“那就二十一吧。”
皇帝为诸王办的饯行宴在二月二十,二十一启程,中午只顿饯行宴赶路,倒也合适。朱常溆知道后也没反对,如今平安已不是威胁,朱常溆不会去计较这些,但在启程当日,将太子带了来。
细究起来,这是平安与太子第三回见面,面对面正常认识,却算是初见。
平安对太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可怜可悲上,又见对方言语温厚,并不倨傲,心下便添了几分好感。朱常洛先前遇刺时昏昏沉沉,只觉得平安眼熟,这回才认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不禁感叹缘分之奇妙。平安模样生的不错,但看惯了宫中各样美人,平安对于朱常洛来说并不惊艳,却十分耐看,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令人着迷。
朱常洛最钦佩平安的胆识和勇气,那是他所缺乏的,也是他渴望拥有的。这两样东西在男子身上并不显得特别,可在一个经历坎坷的小女子身上,却焕发出了奇异的光彩和吸引力。
平安也觉察到朱常洛目光过于热切,不免尴尬,接下来就有意避让,令朱常洛万分失落。
另有一件令平安都深感意外的事,十娘竟邀请了高牧,高牧也应邀来了。当得知朱常溆二人身份,高牧明显一愣,来时十娘并未明说,但高牧很快平静下来,言语得当,又偶尔能有几句诙谐妙语,几番下来与朱常洛相谈甚欢。哪怕这是高牧有心为之,却并不令人觉得反感。
十娘也是用心良苦。
宴罢,离别。
“桃公子……保重!”平安本不觉得有离别愁绪,可看着桃朔白登上马车,想起对方几番相助,若无对方,早就没了程平安。平安一时伤感,眼眶盈泪,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
“放心,朔白自有我照顾。”朱常溆见她哭哭滴滴,顿时不高兴了,根本不让桃朔白看她这模样,当即就登车,下令出发。
平安简直气笑了,禁不住嘟囔道:“可真是个醋罐子!”
朱常洛就站在一旁,却没听清,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平安摇头,情绪有些低落:“这一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皇帝传召,藩王就能回京。”朱常洛见她如何挂念别人,心里略有酸涩。
平安却未留心他的情绪,回头望向十娘与高牧并肩而立,又思及十娘今日之举,觉得该问十娘一句实话。尽管十娘付出不计回报,但作为十娘的姐妹,平安却不能不为十娘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