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颠性情跳脱不定,可为人直爽豪气,最是注重承诺,哪怕这一撞使得他险险要输,也仍固执的保持着不全力发劲的底线,以心驭力,向后收缩起打出的拳形……
而性情稳重的傅剑秋,在这斗室之争中真正即将败倒的关口之下,竟然一反常态地顺从了身体本能,忘乎所以地将手上的拳劲用实,一个横臂崩肘横锤破,将鬼魅般贴靠在自己身侧,转掌收力只是轻轻按下的薛颠一拳打出了老远……
啪!
一声轰裂生在寂静的山脚响起,惹得阵阵鸡飞狗叫的同时,也将处于深层静定状态中的杨猛惊醒!
“唉!”
杨猛摇了摇头,没见脚下动静。身子已经闪至窗户旁边,等到他轻轻戳破窗纸看向外面时,这才发觉薛颠一脸惊异,有些狼狈却又有些得意地从破碎成一块块的木窗格子中爬了起来……
“傅剑秋,你丫这可是输了,说好了不动暗劲,你却不守承诺,你这还算什么修心?我看,倒是与我说的一样,依照了身体本能。如此足见我追求的武道才是正道!”
“我一时没收住手。自然是我输了,可这却不代表我认同了你的武道……我反而觉得这恰恰证明武者练拳,修心才是重中之重!”
“放屁!”
薛颠看着一脸愧色的傅剑秋,有些气恼的甩了甩被那崩肘打得酥麻不堪的手臂。“明明是依照本心发劲。放不下师兄的名头与胜负之心。偏偏又不肯直接承认,你所谓的修心,若都是像你这样。那还不如说修得是嘴巴机锋,你发劲将我击出,是为失信,输了不敢承认,是为失诚,如此推脱狡辩,跟武林中那些只懂得嘴炮的虚伪迭宿们又有何区别?”
“放肆,说了是一时失手,怎就成了虚伪?我都已经认输,你却还不依不饶,到底想要怎地?”
“呵呵,这种师兄弟间的搭手,不论输赢成败,只代表着你我心中所修行之道的真伪高下,你将我打出窗外我不怪你,可你这般放不下脸子承认,那便让我真的瞧你不起……”
说到这里,薛颠脸上的怒气渐渐转为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等到看见傅剑秋因为自己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生气的时候,这才默然地摇了摇头,彷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忽地对着傅剑秋抱起了双拳……
“杨师兄说得对,你与我的道,本就截然相反,就算争辩出天花来,也是枉然,只是今日你这一番作为,却如五雷轰顶一般地打醒了我,若想日后让自己的功夫与武道真正融合在一起,唯有不继续受你的影响……”
“师兄弟间的日常搭手,你却忽地扣上如此大的帽子,未免也有些咄咄逼人了!”
看着一向嬉皮笑脸的师弟,忽然做出如此正式的姿态,任是傅剑秋心中有些悔意,却也难免因为年轻气盛,而真的生起气来,眼见薛颠口中越说越是离谱,他不由得怒气横生的一脚重重迈出……
砰!
“啧啧……好大的威风……”
看着傅剑秋恼羞成怒的一脚重重踏在地上,薛颠不觉也有些反常的放下了双拳,神色忽地变得愈发坚定起来,“只是你这威风越大,便让我觉得你的武道是伪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兄弟不如就此别过,待十年之后,再来看各自拳术的高低!”
“你怎地就这般胡闹,难道真想任性离去,置杨师兄的安危和提点之恩于不顾?”
“我已明悟了我自己的武道,此番便正是为了寻道而去,师兄和师傅一定不会误我,至于所谓保护,本就是师傅为了让杨师兄提携你我,故意安排下来的名目,说我胡闹,其实一直是你自欺欺人而已……”
说到这里,薛颠忽然觉得曾经被引为知己兄长的傅剑秋,已经成了自己求道上进的障碍,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愿,看着杨猛所在的窗户静怡无声,心里愈发坚定了师兄恐怕也会赞同自己的想法,呼通跪下生生磕了三个响头之后,这边决绝地反身一跳,头也不回的跑入了黑暗之中……
“癫猴子……”
“让他去吧!”
杨猛从窗扣轻轻落下,按住了抬腿欲追的傅剑秋,一脸欣慰地笑着对他轻声说道:“你的心志坚定,所以你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和自己的武道,小薛颠虽然心性跳脱,可他说得也绝然没错,他也有他自己要追寻的武道……”
“我已认输,他如此任性,却又置多年兄弟情谊于何地?”
“你真得认输了么?”
杨猛神秘地笑了一笑,忽地神色肃然地摇了摇头,“所谓情谊甚至生死,在自心追求的武道信念面前,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你若想不通这一点,你便永远难以明悟你心中真正要坚守的信念,在这一点上,小薛颠反比你看得更加通透,所以哪怕他知道我已来了,他仍然选择了独自离去……”
“如此,师兄也认为是我错了?”
“你也有你自己信奉的武道,所以你也没有错,错只在于我,不该早早地对你们两说这些丹道上的至理……”
杨猛拍了拍有些茫然的傅剑秋,转身向楼上走去,等到走至房门前的时候,这才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能教给你们的,都已经教了,所以明天一早,你便自己回京城去吧,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逢村便停,多看多学多听,从这人间众生的千味百态中,一点点地区体悟自己如今仍欠缺的东西……”
“师兄……”
看着杨猛便这样消失在房门后面,又想了想刚刚薛颠所说的那番话,傅剑秋这才有些慌乱地发现,原来心中一直所信奉的东西,恰恰是自己最为缺少的……
寂静的雪夜之中,一个内心充满了悔恨和伤感的年轻人,便好似雏鸟般无助地跪在了地,直至过了良久之后,这才毅然地磕了几个响头转身向后面的黑暗中跑去,等到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时,两行泪滴早已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