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在洁净的地板上铺满银霜。洗澡间内传来泡沫冲洗的声音,渐渐地,水声越来越小。
推拉门从里面一把拽开,蒸腾的热气立即跃出,啪地一声,放在行李箱上面的“赴美学术邀请函”掉在了她的脚前。
身上只围着一件白色的浴巾,露出白皙纤细的四肢,雪梨怔怔看着掉在地上的邀请函,缓缓蹲下身子拾了起来。
美国呀,她的恩师姬老教授说,这是一次难得的以医学交流为主的慈善会,希望她能代他参加。近两年来,已经九十多岁的教授,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
密长的睫翼轻眨,幽深的眸底闪过犹豫,雪梨慢慢扯掉头上的干发毛巾,湿湿的长发披在光裸的背上。她的左肩头,有被手术刀划开过的浅痕,那是去年,在恶劣的环境下,被毒虫噬咬过显些截肢留下的痕迹。
诺大的房间,死一样的沉静,偶尔会有喷洒滴水的声音。
美国……
她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盯着那张邀请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
突然一个抖机灵,她想起还没回妈妈的信息,站起身走到床头,拿起还在充电的手机回了句:“已安全抵达,明日回家。”
行李,行李,她还没有整理行李,她要让自己忙起来,只有这样才不会胡思乱想,只有这样才不会陷入思念的漩涡。
三下五除二,打开了大大的行礼箱,掏出里面的衣服整齐的塞到衣柜里,又使劲了全身的力气,蹬着凳子,将空箱子举到了衣柜的上层。一切大功告成,她顺手打开了另一个柜门,想要从里面找出睡衣。
柜门霍开,她的手顿了一下,眼睛一片空洞。
一排排整齐的男装按颜色悬挂着,他表面吊儿郎当,实际上却是一个有着强迫症的人,什么东西都要整整齐齐的。鼻息间,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仿佛就在一刻,她所有坚强的伪装在瞬间崩溃了。
心脏似被开了一个大洞,冰冷彻骨的寒风盘旋着,思念像是一个巨大的涡轮,将她一步步扯入深渊。
眼泪像断了线的弦,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抬起纤细的手指,近乎颤抖的摸了摸那些衣服,从左到右,一直摸到他的睡衣,一把扯下,她抱在怀里蹲在地上。
肩膀剧烈的颤抖着,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压抑,柔软的睡衣上,他的气味明明是那样的清晰,可他却不在了。
四年,人们都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可是为什么,每当她觉得已经放下了的时候,那些真切的疼痛,还是会在无数的黑夜,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她失去了她最爱的爱人。
让她葬身深渊,只能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爬不出来。
呐,维安,季叔叔说你死在了美国,一场车祸拦下了你“回国见”的诺言。
那些相约,随着你的离去化为泡影,独留她自己徘徊在孤独的校园,她剩下的六十年余生,到底还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蚀骨思念。
猛然抬起通红的眼睛,她慌乱的四处张望,转身跪在床头,将怀里的睡衣扔在床上,她轻颤的拉开了床头的抽屉,胡乱扒开他曾经的那些笔记本,从里面翻出了那张四年前的结婚证书。
一串串豆大的泪珠砸在那些她如今已经能倒背的外文上,她用力咬着嘴唇,想要自己能清醒些,直到嘴里布满了她熟悉的血腥味,再也忍不住,她终于放声大哭……
直到声线嘶哑……
直到疼痛让她发不出声音……
她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衣服,渐渐风干的长发,披在她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维安,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他说过喜欢她长头发的样子,为此小时候甚至还砸过理发店,可她却觉得打理麻烦,不如花些时间在课业上。可为什么如今她长发及腰了,他却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