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的眼前忽然真的浮现出一群人来,熙熙攘攘,浩浩荡荡地从我们身边来回地穿梭而过。
他们中间,既有青春的面孔,也有童稚的眼眸,既有牵手的情侣,也有怀抱婴儿的夫妻,既有向上的赞美,也有一低头刹那的喜悦……
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我知道,这些模模糊糊的身影,不会是别人。
这种海市蜃楼般的瞬间幻觉和热闹场景,在若干年以后将成为家园里的人们,每日必修的一门重要课程。
因为到了那时,由于长期封闭和无所事事,很多人已变得越来越懒得动弹,有时甚至一天中连嘴巴都不想张开一下。
这显然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而且其结果也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很多人,包括重要岗位上的那些关键人员,先从四肢然后捎带到脖子,动作开始显得机械、笨拙和呆滞,最后连眼睛转动起来都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舌头也早因疏于交谈而变得越来越石化,最后连一个最简单的卷舌音都不会发了……
我们极有可能会渐渐地失去我们所熟悉的一切:
首先,我们会失去语言和文字。因为我们没有了交往,也无人再可以倾听和倾述。
然后我们就会失去音乐,同时也丢掉了听力。
最后我们都会成为一个活着的木头人。
所以,我们每天必须要去王道那里集合,从下面跑步冲刺上去,然后到牧场里大声歌唱,朗诵诗歌,练习武术,与身边的人交谈。
最后,我们再一个个结伴从上面漫步而下,中途看一看花朵,闻一闻花香,在半道中的椅子上坐一坐,拥抱一下身边的伙伴。
这就是后来我从那本已经有些破烂、发黄的《家园笔记》上看到的最后一行笔迹。
王,几乎是以诗意般的的文字,对家园的未来做了一番十分残忍的预测。
我所以在这里提到王的这段文字,除了因为这是他留下的最后记忆,也源于我对他预测的认同和敬意。
更重要的是,他说出了王道这段长得有些变态的距离最核心的东西,以及真正的价值所在。当然,接着王留下的最后笔迹,后面的每一个字,就该由我来接着去完成了。
终于又看见了曾经让我震撼不已的东方之门。
“说说具体位置吧,”王虽然看上去多了一些疲惫,但声音依然清晰无比。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为了考验一下自己,我特意闭上双眼,同时也为了让声音变得更加流畅。
“上为伊甸园,表示天,至高无上。下为物种源,表示地,根基永固。左为鲁班苑,表示技,如虎添翼。右为万仓门,表示器,有容乃大。”
王点点头,探究地望着我说,“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看起呢?”
伊甸园不用说了,近百张小脸蛋犹在我眼前晃动,而物种源虽然粗略看过一次,但里面除了动物园感觉好点外,其他的什么毛毛虫、细菌还有病毒之类的,实在叫人容易起一身鸡皮疙瘩,放在最后再说吧。
鲁班苑则没什么好讲,凡是讲究技术的、艺术的东西,都搁在那儿了,这是得花大把时间的地方。
剩下的,就是这个右边的万仓门了。
“就万仓门吧,”于是,我几乎是带着一种央求的口吻这样告诉王。
不知道是不是我就这点出息,总是离不开吃吃喝喝和无尽的享乐。
整个家园,也就这个万仓门,让我实实在在地有一种大地主、大财阀和大富豪的感觉。
又或许,这与我第一次来时在这里留下的深刻记忆不无关系吧。
那一次,王并没有告诉我这就是万仓门。
不过说没说都无所谓,反正一点都不妨碍我们那一次的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