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过于隆重的乔迁宴酒会在他们的热络下火热地进行着,郗父走到选择在一隅里看着他们玩闹的汲言身旁坐下。
汲言看到郗父要站起来。
郗远衷摆摆手:“坐着吧。”
汲言才发现,不知何时,郗父洪亮的嗓门,也变得历经沧桑了,他也老了。
她安静地等着郗父对她开口,她知道郗父一定有话要和她说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但他必须要今天说,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终于,郗父开口:“叔叔今天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他请来了御老,本以为汲言会有什么动容,可是她还是一如往常地冷淡平静,平静得令人看不清更猜不透。
“没有,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为我着想,也怪我,一直憋着闭口不谈不愿意告诉任何人我的想法,才让您这么操心。”当然,不肯敞开心扉谈起那件事的因素也有,若说完全没有逃避也是不可能的。
郗父沉稳地说:“小小,叔叔只是想告诉你,不用承担这么多,你没有那个责任和义务,你好好过你想过的生活就够了。”
毕竟她的命,是用了那么惨痛的代价换来的,他希望她好好活着,代替那些逝去的烈士好好活着。
“什么都不做,那我也太心安理得了,虽然不能保证我能做到些什么,但我也不想过得这么窝囊安生。我的命,是那么多人换来的,他们也没有义务为我牺牲,可他们却毫不犹豫地为我牺牲了。我知道他们是军人,不怕牺牲,可那也是生命,他们也有家人,他们的家人也会难过会伤心会无法接受,我就是想能做点什么能告慰逝者,否则我真的没有脸面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活着。”
她的声音冷淡却坚定,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在夜晚中,显得那么强大又可靠。
郗父声音染上难过:“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做这些,在郗父看来,与其说是为了告慰逝者,更像是在赎罪,她认为自己的罪孽深重,所以做这么多去赎罪。
“不够,还不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这样我才能昂首挺胸地去见大哥,叔叔你应该知道的,我觉得最亏欠的人是大哥,所以才一直不敢去见大哥。不是因为大哥是叔叔的儿子,而是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他为我做出挣扎的牺牲,那些人里,大哥是和我最亲最熟悉的人。我在郗家,您和郗姨早就把我当亲生女儿了,大哥二姐和哥也把我当家人妹妹一样在保护,所以我接受不了大哥为我牺牲这件事,我的哥哥因为我牺牲了,这件事我真的无法接受。您和郗姨更是半句责怪的话都没对我说过,我宁愿你们和其他人的家人父母一样在我听不到看不到的地方责怪我,这样我心里起码好受一点。可您和郗姨对我却是至骨的好,别人说您和郗姨识大体,可谁又知道最难过的其实是你们,可你们为了受了深入骨髓的阴影打击的我而强装无事,这让我怎么能问心无愧呢?换做是您,您能做得到那么冷血吗?您不能。我们的心是跳动着的,血在血管中流淌着,体温是暖的,理智是清醒的,这都只因为我们活着,活着的人是有温度的。”
因为没有其他人,汲言也大胆地把这些深藏在心中的话说出来,郗父也是最有资格去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