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沐没有马上回答，只不过神色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复杂，这个问题若是有人能够下意识地就回答，那才奇怪呢，即使她明白，却也不想回答。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说：“我知道周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早在我跟你舅舅在一起之前，我就是了解的，也明白如果我跟你舅舅有了孩子之后他的未来。其实很早之前因为周其我觉得军人是一个挺帅气的职业，但早在你大哥牺牲之前，你也知道，你大哥的牺牲，可以说是轰动了军政两界，当然其中是有因为你们家的名声地位，但你大哥有多优秀也是不可否认的，他比周其更优秀，是那个时候的天才，我也认可的天才，可惜这个天才没能逃过牺牲的命运。你大哥的牺牲让大家陷入了一种思维当中，觉得连他这样的天才都牺牲了，那其他人岂不是更加容易牺牲了吗？所以我当时也觉得很害怕，还没跟你舅舅在一起就缠着他让他退伍转行来去我家公司做生意算了，只不过他也没搭理我。后来跟他在一起之后，我更加了解了他的职业，也更了解了周家，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更改变不了周家，只能我自己去改变。而且跟他在一起之后更了解了军人这个职业，才知道我当初对军人的误解有多深，说那些话对周其来说有多侮辱他，更知道很多事不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做了的，总得有人去做，所以与其贪生怕死那么懦弱，不如成为一个有勇气的人。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有着自己的私心，我当时其实并不太想生孩子，想通接受是一回事，可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我当时虽然也还没孩子没当过母亲，但光是想想让我把自己的孩子亲手送到部队里我还是无法承受得住的，我也知道逃避是没办法的，所以我还是对未来有一个自己的计划，最少我也要生两个，一个我妥协接受周家的军人观念让他去参军，但另一个，绝不可能。”这些想法，是连周其都不知道的，她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不是因为觉得说出来了败坏好感让周老周母不喜欢她，而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如果有人问她的话，她也会如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的，即使会因此造成矛盾，她也会说。

或许他们听了会觉得别人都可以接受自己家里的军人牺牲为什么她要介意，可她不是别人啊，别人可以做到的事她做不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她可以做到，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但这个想法是过去的，现在她的想法又因为当了母亲有了孩子有了改变了，生两个一个让他去参军一个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对去参军的那个来说，她这个当母亲的就是不爱他，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做不到割舍任何一方。

了解了好友的想法郗蓁感到很意外：“原来你早就有想法了，我一直都以为你从来没想过呢。”这不是一件好事，或许听起来很光荣，可其实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送自己的孩子去一个死亡几率极高的地方，军人很光荣，却也是一个高危的职业。

“是你大哥的牺牲让我意识到的。”那个天才一样的男人的牺牲真的给了太多人太大的震撼了，因为所有人都想不到，而且那也是第一个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那个人更是自己喜欢的人的外甥，自己的闺蜜好友的哥哥，怎么会不让人受到震撼？

“我也是。”郗蓁突然接一句，声音很低落。

“也是什么？”

郗蓁眼睑低垂，眼神是黯然的，埋藏在心里的话最终也找到了出口，说道：“当年大哥的牺牲，也让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打击。我爸妈也是，表面上已经相当悲痛，可他们心里的悲痛，没有人能理解，那可是他们的孩子啊，一直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我大哥的牺牲，让我爸妈很自责，因为她们认为，是他们送大哥去牺牲的。”谁都没想到那个真的犹如神一般的男人会牺牲，所以谁都无法接受，可所有人的悲痛，都不及他们的十分之一，他们是牺牲烈士的家属，所以谁都无法理解他们。

“阿蓁，因为你大哥的牺牲，让你成长了很多，当时我也做不了什么，因为怎么安慰都是没用的，人死不能复生，我只能安静地陪在你身边。”与其说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友，不如说是她不敢安慰她。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郗蓁的心里虽然依旧是很难受，但是早就已经释然平静了：“是的，我大哥的牺牲，确实让我跟老三成长了，我们都变得更有担当了。我变成家里的长，不再只是那个沉浸在失恋中没有长大的女人了，我没有了那个知道我失恋却从没问过我一句但是却特意休假带我去散心然后揽着我靠在自己肩上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男人有更好的男人还说要替我去出气的可靠哥哥了，大哥一直以来承担的长子责任我得接过来，接过来才知道那份责任有多重，无形中就有一股压力，也才知道原来大哥一直以来为了我跟老三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自在有多辛苦，他为我们挡风遮雨支撑在我们头顶上，没有过一句怨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是个女孩，家里也会对我更宽容一些，不像老三，他是个男孩，承担的很多责任都是大哥身上的，我承担的其实是很少一部分的，只不过从他身上接过那些重担才知道，原来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他当一个好哥哥理所当然地为我们支撑着一切有多难，在他的人生当中他也是第一次当哥哥第一次成为家里的长，虽然好像他给人的感觉比较毛躁，可他的可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及的。”她何其有幸，有着那么好的一个哥哥，可她又很不幸，因为老天爷夺走了她的哥哥。

黎沐深有同感，因为：“现在你明白了吧？当家里的长有多难，我在家里就是，所以我很能理解你大哥的感受，一生下来就是，也没人教过我们怎么当，只知道有那份责任和担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妹妹们，有任何的危险也一定要挡在弟弟妹妹们前面，我们也很害怕觉得压力很大，可我们是不能后退的，因为要给弟弟妹妹们树立一个榜样。”她虽然没有亲生的弟弟妹妹，可是堂表多的是，在黎家出事前，他们也是家族企业，一条船上虽然难免有磕磕碰碰，可都是齐心协力的，她自然也有那个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