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你告诉我,男人喜欢女人是为什么?越是漂亮的女人喜欢的男人越多是为什么?”梁柒将手中的折扇随手掷在桌上,碰倒了酒杯,蜜『色』的汁『液』淋漓而下。月拢欲上前收拾,她却一抬手,『露』出个奇异的笑容:“这世间,男子游乐,与女子嬉戏是人之常情,为何女子看到喜爱之物收为己用,却是犯了大不韪?”
她的话已经违背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少年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愈发的让人觉得厌恶和恐惧,数月前赏梅会上的『毛』遂自荐,他已不记得当时是从哪里来了勇气,去信任大歧大名鼎鼎的妖女公主。眼睛里的光彩慢慢的暗淡下去,他将目光投向大殿中央,之前两个歌者已经下去,重新上了一批名伶在跳着欢快的舞蹈。大殿两侧的武官们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舞者,可是之前的窃窃私语仍旧萦绕在耳边。
记忆中少女小小的脸庞,像是一朵小小的光,温暖了他无数冰冷的长夜,也是当初他选择放手一搏的勇气所在,可是如今……
小舟,小舟……他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是在积聚勇气。终于,名为小舟的少女在他被送走时的泪眼印入脑海,他顿时下了决定。
他霍然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撞翻了身前的案几,案几上的酒水鲜果‘哗啦啦’的洒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看着这个方才还被他们肆意嘲笑的少年。
*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出生就被注定了命运?他少年聪慧,强文博识,即使比起一众秦家的公子小姐里面,也是不遑多让的。可是那又如何?丝毫不能改变他的命运。他父亲早亡,母亲虽然漂亮然而生『性』怯懦,后来在他七岁的时候终于不堪忍受众多长工的折磨,投了后院的泥塘。
他自小长在马厩,后来又去了厨房帮工,无论是在哪里,皆是受人白眼欺侮。连唯一生得好看的面容,在他成长的岁月里也只给他带来无尽的□□。若不是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小舟,识字读书,他又会变成何种面目呢?
他可以不管自己的雄心壮志,可以让自己所有的抱负就此掩藏,一生就这样碌碌无为。可是小舟呢?他若放弃了,小舟这一生,不也就完了吗?
暗红的衣衬着雪白的颜,少年恭敬的俯身在皇帝面前。之前的放手一搏他输了,输在识人不清,让自己落得如斯田地。如今他只能孤注一掷,不论成败,总是再尝试一次,要么自此风光无限青云直上,要么千刀万剐化成一具腐尸。
“秦府家奴秦哥儿拜见陛下。”少年恭敬且谦卑,五体投地的姿态彰显出他所有的顺从:“数月前聿合公主光临秦府,是奴才妄想以自己微薄之才为国效力,才请求公主带奴才离府的。”
他最终选择的,是掩埋自己所有的耻辱和憎恨,昧着自己的心,像皇帝陛下坦诚,原本离府不是因为公主荒『淫』,而是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
如今大歧的皇帝陛下宠信聿合公主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闻,今日他若是状告公主,只怕即使他今日因才学为皇帝赏识,也依旧被皇帝舍弃。
到如今,他遭受如此多的苦难也不曾轻生,那是因为他心中还有割舍不下的渴望。现在,亦是如此。
……
数年之后,位列御史大夫一职的秦君赞不只一次回忆当时的情景。彼时的他已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做到这个位置,世人记得的不再是公主家奴的身份,而是当时面对百将之时他不卑不亢的侃侃而谈。
过了许多年,秦君赞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大歧的九五之尊坐在上位,而他跪在下首。
他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哪怕是批判大歧如今的律法,也不见皇帝有任何的怒意。
他初时还为皇帝的不动声『色』而紧张,渐渐的,许是因为所说都是自己擅长的缘故,他反而慢慢越发觉得心安。
其实,他也想过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来世再还小舟的情谊。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但似乎又是在他意料之中,年轻的帝王不辨喜悲:“都说取才要不拘一格,真是英雄出了少年,不枉朕为你破例。从今日起,朕赐你回归父姓,名为君赞,去监察院领一份行走的差事。至于公主府,就不必再回去了。”
“……微臣领旨谢恩。”声音出现了那一刹那的犹疑,说到底,还是有些难堪。皇帝破例给他一份差事,却不是因为自己,似乎只是为了让聿合公主远离自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算得是急转而下峰回路转了。
秦舸没料到自己府上一个小厮因为美『色』的缘故,阴差阳错之下会为皇帝赏识;戚止戈等人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打击聿合公主棋子的这个少年,居然也能和自己一般入朝为官;霍步轩更是没有想到,只是为断了聿合公主与这个小厮的干系,皇帝竟然抬举一个家生子到了监察院!
世间之事也着实奇妙,然而最奇特的却是人心。
“皇兄,”梁柒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少年,面容哀伤:“自小你便同我说,只要是我喜爱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你都会想方设法的为我取来。那你今日所作所为,却又是为了什么?”
梁栎还未曾回答,她已然冷笑:“不要说是为了我好,我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