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佳肴最终还是选择嫁给宋帆。
她的理由很简单,宋帆喜欢她,比起她对薛拥蓝的喜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薛拥蓝喜欢别人,知道薛拥蓝心中有人的时候,她痛哭之后最终选择放弃。
可宋帆不一样,他明明知道她喜欢别人,仍旧选择默默的守护她,甚至还帮着她向心上人表达情意!
这么多年,宋帆的付出她不是没有看见,可是当时她的眼里只有薛拥蓝,再也看不见旁人。现在放下之后,豁然开朗,脑海里第一反应居然就是宋帆这些年的无私付出。
她是个聪明人,心伤之时,最好的法子便是开始另一段感情。
梁柒无话可说,这个时候的陆佳肴,也许是冲动,也许清明,可都由不得旁人置喙。
她离开时,听得愿意下嫁的宋帆犹在梦中,怔怔不知反应,只晓得拽住陆佳肴的袖子,想问又不敢问,倒是难得一见的呆傻样子。
陆佳肴又是伤心又是愤恨的,看得他这个样子,忽然又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对上他傻傻看着自己的一双眼,不知怎的,脸却慢慢红了起来:“……放,放手!”
仍带着些恶狠狠的语气,却到底,是对着宋帆说出口的。
*
梁柒转身离开,快步下楼,身后之人跟着她出来,跟着她下了楼梯。
出了门走到街上,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于被身后的人追上。
“梁柒,你难道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问,就自己决定了所有吗?”他骤然抓住她的手腕,抓得那样紧,好像一松手,她便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街道之上的人来来往往,所有经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将眼神投过来,看着这对容貌出『色』的男女,可在他眼里,好似所有的过客只是虚幻,眼前存在的,只有这个固执的、执拗的、偏偏看上去又这样脆弱的少女。
手腕很疼,梁柒咬着牙:“放手。”
到底顾忌着街道上许多的人,她刻意压低了声线。
薛拥蓝却是不管不顾,上前一步,抓住她手腕的右手往前一环,整个人向前一贴,便将梁柒整个拢在了怀里。
他就在她的背后,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可他犹觉得怀中空『荡』『荡』的:“不要,我再也不要放开……梁柒,不公平,真的不公平,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问?问什么?”她低声冷笑,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问你母亲因何去世?问你兄长为何残腿?问你薛拥蓝为何一开始对我恨意难休??”
他怔了一怔:“你……你都知道了……”
“呵,难道我不该知道么?”她的笑声愈发冷厉起来,像是参杂了冰天雪地的寒凉:“你是不是打算,等得我被皇兄亲手送到你的铡刀之下的时候,才对我说实话呢?”他因怔愣微微松了怀抱,她慢慢转身,身子依旧嵌在他的怀抱里:“薛拥蓝,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皇帝按照约定,把我送到长河送到你手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她直愣愣的看着他,执着的问。
那么多次,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他为什么不干脆一剑将她诛杀了呢?毕竟,她是偷偷去的长河,又是陛下暗许之下,若是被杀害了,可是谁也不会发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就放弃了呢?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冰冷,也许是她的话语太过锋利,一贯冷静镇定到极致的妖孽,已然慌『乱』了心神。他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灼热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凉,紧紧贴在她如雪苍白又如雪寒冷的面颊上,说不得谁的更冷上一些。
“……我没有下手,是因为,”他张嘴,嗓子像是被人捏住,吐出的话语是一字一句,说得极慢:“钟牧尚在。”
他明明想说,想说他那时已对她动了心,他不想伤害她,他舍不得她,可,话语出了口,却是这么一句。
知晓她身份的钟牧,因为太皇太后的吩咐,与她一起千里迢迢到了长河,他担心太皇太后也知道她的去向,他担心有武艺高强的钟牧不好下手——瞧,他顾虑这样多,多到将他自己『逼』迫到今日如斯境地。
他看着她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彻底的暗了下去,只剩下黑漆漆的暮『色』。
她伸出手,把他附在自己右手腕上的左手一点点的掰开:“我明白了,谢谢你,这个时候不曾再欺骗——烦劳你告诉观山大哥,我欠他一双腿,我这条命还在时,随时等他来取回。”
黑白分明的一双盈盈杏眼,此时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她仰脸看着他,两情相交时如花绽放的情意尽数湮灭,渐渐变成了眼前的皎洁月光。
她在看着他,好像又不在看着他。
薛拥蓝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感觉,一时如在炭火中炙烤,一时又如在冰水里浸泡,他张嘴,叫她:“……阿柒……”
没有声音,只有空空的气流。
“薛拥蓝,也许我父母欠了薛大将军夫妻,我也许欠了观山大哥,可是,我从来不欠你什么。”她深深吸看口气,呼入口鼻的冬日里最肃杀的寒风,却让她渐渐清醒:“从今往后,愿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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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挥开他的手,毅然而然的转身便走。
薛拥蓝直觉心头一落,整颗心好似沉进了无底深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腿便要追上去,想要将她紧紧抓住,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她推开。
却,还来不及动作,斜里一道森然寒光闪过,薛拥蓝整个人往后疾退数步,这才躲过了骤然刺过来的剑锋。眼角的余光,看得快步离去的梁柒,好似发现身后有什么不对,然而只顿了一顿,依旧毫不犹豫径自快步离开了。
“杜若,你待如何?”入眼是执剑临风而立的杜若公子,因他阻了自己追逐的脚步,他一时之间只觉得羞恼异常,冷声喝问道。
杜若却是不答,脚下快速几步上前,右手挽了个剑花,唰唰剑气又是拂面而来。他手中有利器,偏招招都是杀招,森寒剑气之中,只闻杀气腾腾而来,半点不留情面。
“二少爷,接着!”一旁马车边的薛府小厮,察觉出不对,从车辕底下抽出一柄长剑,扬手朝高处扔去。
薛拥蓝转身,一脚踏在路边的石凳上,整个人高高跃起,长手一探,恰好握住了剑柄。人尚在半空之中,还未转身,就已听得身后破空之声传来,迅速转身,未拔剑的剑鞘‘咔嚓’一声,抵住了劈向他背脊的剑锋。
杜若毫不多言,也不住手,见攻势被挡住,手中银剑舞得愈发狠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