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钟氏,是大岐女子的一个传奇,自从十五岁嫁给当朝太子成为太子妃之后,她的每一步,虽说走得惊险万分,但一直是辉煌灿烂的。
从太子妃到皇后,从皇后到皇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可是在大岐子民的眼里,如今的太皇太后风光无限至高无上,即便是皇帝陛下也是敬让三分。
朝臣们也只知道,七年前太皇太后彻底淡出了权势之争,那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帝后之争,到最后,好像只是祖孙二人的一场博弈。皇帝下得大气,权利双收;太皇太后看着输了,说到底却是心甘情愿——唯有那些权臣,他们被迫跟着赌,不管下注押的是哪一方,到最后都落得个满盘皆输。
皇帝的权势从未有过的集中,朝中大臣分为数派,彼此制衡,最终大权还在皇帝手中。
至此,维持数年的外戚之祸就此结束。
七年前帝后之间,好似争斗得如火如荼,可那次之后,皇帝对待太皇太后却是十分尊崇,每日按时请安,嘘寒问暖,孝顺的名声传遍四海,被百姓奉为楷模。
帝王之家,最不乏的就是世人称颂。
*
十一的话一说完,梁柒一张脸刹那变得雪白。
薛拥蓝瞧出她脸『色』不对,快步上前,伸手将她右手攥在掌心里,低声安慰:“阿柒,暂时只是传了消息出来,宫中太医皆是杏林高手,许今日过后,太皇太后便能转危为安,你莫急。”
十一也跟着劝:“是呀阿姐,你别急,我这就进宫去,有了消息即刻派人出宫来告诉你。”
梁柒怕他们担心,想笑了让他们放心,却又笑不出,干脆对着十一嘱咐道:“你十一你先去吧,路上小心些——我见过你骑马的样子,还是收敛些好,皇……皇祖母的事情虽然急切,可宫里有御医在,你千万注意。”
十一扯唇一笑,薄唇之间『露』出一口白牙:“放心,阿姐,我晓得的。”
梁柒看了看天『色』,想着十一来回之间,只怕回来时就晚了,让人找了十一的披风出来替他系好,若是晚上回来也不至于着了风。
无双见她担心为她分忧,特意出去帮她送了十一出门。
他们两个一出门,梁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在薛拥蓝跟前,她确实不用顾忌许多。
“……皇祖母……皇祖母那时候身体就不大好,在外人面前,看着还好,可我却晓得,前些年在宫斗之中,她遭了不少暗算,身子就亏了……后来扶持梁栎上位,她又殚精竭虑事事谋划,更是耗费不少心力……”她咬牙,十足担心:“当年我的事,只怕让皇祖母伤心狠了。”
她在齐府的时候,其他事情没有心思打探,但齐明月却好似无意中泄『露』过一句,她诈死之后太皇太后重病了一场的事情。
对于太皇太后,梁柒心中,是有愧疚的。
对于这些过往,薛拥蓝也只知晓大概,可看着梁柒这个样子,他也不好过。
正要开口劝慰她放宽心,梁柒忽然双手合十抓住他一只手掌,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薛拥蓝心头一跳:“你打算做什么?”
“阿蓝,我想要进宫,我想去看看皇祖母……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有这种想法,不过是节外生枝惹麻烦,可,她是我的皇祖母……”
薛拥蓝牵唇一笑,是安抚的意思,又带了些得意的意味在里头:“你既然想,我便帮你达到;我早就说过的,我的阿柒想要做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帮你做到的。”
*
薛拥蓝这些年都在长河,于汴津城之中的势力,早已不如当年。要想悄无声息的带个人进宫去,还是去太皇太后的千秋阁,确实要费些心思。
只是,若是说要让他主动去找杜若,却是不可能的,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既然答应你了,这事就不能找外人帮忙,不过,找些自己人相助,却是可以的。
薛拥蓝嘴里的自己人,不是杜若不是贺远洲,却是梁柒的小舅舅铁中棠。
当年承德帝的妹妹溪云公主尚了钟家的次子,也就是太皇太后钟氏的嫡亲胞弟钟彦,生下的便是梁柒的生母熙方郡主钟家姝瑶。钟姝瑶出生没几年,钟彦战死沙场,承德帝忧心皇妹年少守寡,等她三年孝期之后,便做主下嫁当初户部上卿铁家的嫡子,次年得的便是铁中棠了。
只是太皇太后对她胞弟钟彦最是疼爱,他战死之后她心伤许久,溪云公主再嫁是承德帝的意思,她不好说些什么,可对铁家心里却是存了怨的。熙方郡主幼年也多是跟在她身侧长大的,钟太后对她又怜又爱,因此对她的宠爱,有时甚至比亲子还要多上三分。
承德帝驾崩后,钟太后所出嫡子为帝,铁家虽不说是没落,却再也没了先帝在位时的重用。十来年后,铁中棠长成,没有继承家族的书香门第,却是从了戎,加上熙方郡主与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却是处得极好,太皇太后这才算是对铁家消除了戒心。
七年前铁中棠是卫尉寺卿,替梁栎掌管亲卫十二卫,算得是梁栎最亲近的人;七年后,他任职太保,是诸位皇子的武师,等得以后皇子登基,他和杜若一文一武,便是下一任皇帝最为倚重的大臣。
与杜若的敬职敬业不同,铁中棠现在的职责倒有些闲职的意思——几位皇子如今都还年幼,骑『射』之类也只是入门,他一个月之中只需要入宫走个过场也就差不多了。
铁中棠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没事的时候去找贺远洲喝喝酒,比一比彼此的衣服谁更花哨;或者去卫尉府,出几个主意训练训练十二卫,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因此这日薛拥蓝找到他,约他一起进宫觐见太后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高兴。
“进宫去看太后?不要不要,我既不是太医,太皇太后每每看见我就有些不高兴,她现下又病重,看见只怕心里更不舒服。”铁中棠连连摆头,不愿意进宫去,他今日穿一件绣满莲花的粉『色』锦衫——明明是粉嫩的颜『色』,清雅的花『色』,他穿着却依旧是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花团锦簇:“咦,你今日这件衣服倒是不错?”
他双目放光的盯着薛拥蓝,立即转移了话题。
因想着要进宫的,薛拥蓝原本应该穿官服,只是他想着要带着梁柒,官服未免引人注目了些,于是选了件宝蓝的团花暗纹袍,衣衫样式简单,纹路也是暗线绣,只是坐近了看,才发现这是双线绣,从不同的角度看,花『色』隐隐能看出两种来。
薛拥蓝想着,这既然是梁柒的小舅舅,以后自然也是自己的,因此还想着讨个好:“既然铁太保喜欢,我稍后将制衣的裁缝和绣娘都一并告知你就是了。”
“哎呀,不要叫我太保,听起来总觉得有种欺行霸市草菅人命的味道!”铁中棠一脸嫌弃的模样:“要不,你叫我铁大哥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
薛拥蓝想了想,叫铁大哥就完全岔开辈分了,不行!干脆不拘小节些,叫名字就是了。
“中棠,”他从善如流:“我今日来找你,却是有事想要找你相助的。”
“你说。”
“想必中棠还记得家母吧?当年家母与熙方郡主也是极有情分的,虽说她们如今都不在人世,她们之间的交往我却还记得些。那时候我也听说过太皇太后对她的疼爱,熙方郡主曾经说过,一旦太皇太后年老,她愿意以子女之亲为她尽孝……”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顿,看向面容肃静的铁中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