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由哭了一阵,这才停了下来。
大壮说:“小花也不在了。”
“唉,”大妈把孩子们都拉进屋里,坐下喘了口粗气,才慢慢开口道:“小花呀,她情况不大好,下午就不对劲了,去医院了。”
“小花怎么了?”大壮问。
“我们也不知道啊。。。”大妈也一脸懵,“好端端的,我女儿给她讲故事,突然就抽搐起来了,看着怪吓人的。”看大妈的表情,估计小花确实把大妈吓到了。
“那医院怎么说?”阿兵问道。
“医院也没怎么说,安排了检查,查到现在,我才得空回来,我女儿还在那守着呢。”
“小花没事吧。。。”小美哭腔又出来了。
大妈拍了拍小美,说:“没事没事。。。应该没事。。。”可大妈的表情并不乐观,先是逍逍病危,现在又是小花,小花的症状看着比逍逍吓人多了,大妈可真有点不敢想。大妈深感今年开年不利,是不是得供个菩萨烧烧香呀。
屋里又陷入浓郁的沉默中。
“哎?”大妈突然扬起声音,道:“刚谁说要做饭的,快去做饭去!这一下午可累死我了。”
小虎一个激灵,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去了厨房,其实他并不想做饭。
大妈还乐呵呵的看着小虎说:“你不是想保卫孤儿院吗,当好守门人可得先吃饱肚子。”这才是平时的大妈,嘲讽中还要带点幸灾乐祸。
遥遥始终坐在一边,眼神飘忽,真空地就和逍逍差不多了,看着还有些瘆人,真不知道她的魂还在不在了。
大妈皱皱眉头,问:“遥遥?你没事吧?”
遥遥空洞的眼神看向大妈,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大妈呼了口气,苦道:“唉,你们一个个的,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我这老年人可折腾不起了。。。”
遥遥心里明白,小花怕是要还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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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大妈去医院给大姐送饭,遥遥偷偷地跟了出去。
医院,依旧是她熟悉的医院,在这里,她从这具身体里醒来,在这里,她找到了他,在这里,她的疯狂换来了他的侧目,他的眼睛好黑好清亮,透着与世格格不入的荒寂,她第一次看得这样真切,片刻,他报以微微一笑。
遥遥小心地跟在大妈后面,大妈浑然不知,遥遥的脚步轻极了,仿佛她没有半点重量,如飘一般地来到医院某一处,这是儿童病房,遥遥记得,曾经她也住过,两人一间,现在只有小花一个人。
大妈走了进去,与大姐交谈了两句,大致是想让大妈回去休息,大姐自己留下来守夜。
遥遥在外面偷偷地看着,小花瘦小的身躯显得狭窄的病床很宽大,呼气平稳,一起一伏,脸上挂这个冰冷的呼吸面罩,可怜的孩子,她才几岁,却生不逢时。小花,老钱,逍逍,孤儿院,像冥冥中有一根无形的细绳,将一切穿在了一起,前途一片光明的老钱为什么偏偏致力于建一所孤儿院,孤儿院总共没几个孩子,但小花刚好就在其中,逍逍刚好也来到了孤儿院,被老钱视如珍宝,然后,阴阳开始模糊,失去了确定的界限,轮转交替。
他们都是那个渔村的后人,都是当年触怒神明后被他救下的罪人。世事变迁,渔村的后人一代一代繁衍,有些人留下了,有些人离开了,在沧海桑田的变迁中,也许已经有许多人渐渐地销声匿迹了,慢慢地才将他散落的魂魄释放,重新聚拢成型。
遥遥漂浮于世千万年,亲眼看着地貌起伏风云聚变,这个世界却并不因为外表的变化而变化。一个人,留下还是离开,世界一直是这样开阔浩大,存在,不存在,世界都在繁芜开谢,因果不息。无论什么,在这样宏达的轮回中均渺小如尘,世界自行编织着巨大而真实的梦,人们不过是在梦境中跋涉,求取永恒,在幻觉中追求幻觉,还以为那是最甜美的果实。
天色渐暗,连城市的霓虹都慢慢停止了舞动,越发显得一片荒寂,远眺是一望无垠的天幕,月光下若隐若现的云海如同苍黄山脉,隆起又缩回,平缓又再次叠起。
待夜神人静时,遥遥来到小花身边,郑重地行礼,这是对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最后的礼敬,如果可以,遥遥真的希望小花能平平安安地走完她的一生,可在洪荒之力前,谁不是随波逐流,谁不是任由浪起翻涌。
解脱于这一世,分离出不属于他们的灵魂,也未必是件坏事,至少,轮回之后,他们可以用纯正的自己去活。
遥遥深吸一口气,口中袅袅弥音而起: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omine,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Te decet hymnus, Deus, in Sion,
et tibi reddetur votum in Jerusalem。
Exaudi orationem meam,
ad te omnis caro veniet。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 Domine,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安魂曲》)
在靡靡之音中,小花的身体震颤起来,一股清风从体内蒸腾而出,化在空气中消散无痕。
愿你安息,原他安好。
遥遥看着小花逐渐平静的身体,心中默默思索着:你不知道我是如何地羡慕你,我才是那个最应该归还的人。
伴随着清风飘出身体,检测仪器发出了报警声。
紧接着,大姐奔进来,护士们也奔进来,一阵手忙脚乱,大姐被挤到了一边,这才发现,小小的病房里竟然还有遥遥。
遥遥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