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谷中绿草如茵,花开满壑,白易行跟在被唤作浣儿的少女身后,沿着一条宽不过数尺的花田垄地走进仿佛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
少女边走边伸手从路边随手摘下几朵鲜花,素手翻飞,不大会儿便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冠,在自己头上比了比,似乎觉得大了些便有点不高兴得得撅起嘴,转头看看站在花海中茫然四顾的白易行,嘴角突然勾起一抹促狭,脚下步子悄悄放缓,待两人离得稍近,猛得转身跃起将手中花冠朝着白易行头上扣去。
少女甫一跃起,白易行便已经察觉,天元道心微不可查得轻轻一动,便有一股细密绵长的真气从丹田窜起瞬间冲破龙脉九关十八隘,眼前天地也随之仿佛变成了一副缓缓铺展开来的水墨画卷:高高跃起的少女,随风轻摆的花朵,碧波起伏的青草……世间万物似乎都在这一刻定格,白易行情不自禁闭上双眼,真气在龙脉中奔流不息,细细得体悟此时此刻这种玄妙无方的感觉。
头顶微微一动,白易行笑着睁开眼,正对上浣儿眯成月牙的双眼。
浣儿将花冠扶正,左右端详,十分满意得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拉着白易行自己看看。
白易行手腕被少女柔弱无骨的纤手牵着,虽然还隔着一层衣服,心头却仍然好似被一根羽毛扫过一般又痒又酥,脸上顿时就热了起来。
浣儿见白易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依得拽了拽他的袖口摇了几下,又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铜镜。
白易行被铜镜的反光晃回神,低头望向打磨的光洁无比得镜面,只见一个头顶花冠的光头小和尚脸颊飞红,眉心一道细细得金线若隐若现。
浣儿似乎也是刚刚发现白易行眉间不知何时爬上的这道金线,好奇得伸出手指轻轻摸去。
“浣儿住手!”一道窈窕身影从远处分花踏草而来,黑袍如云,姿态蹁跹,虽是在疾速得御风而行,却依然仪态万千,说不出得优雅好看,白易行瞧得目眩神迷,情不自禁脱口赞道:“仅以御风术论,白前辈就足以折煞多少英雄汉了!”
白羽茗飘然落地,冷哼道:“臭小子油嘴滑舌,一定没安好心。”但嘴角的微微勾起却老老实实得出卖了她内心的得意。
浣儿蹦蹦跳跳到师傅面前,指了指白易行的额头,满脸好奇得望向师傅。
白羽茗揽过她的肩头,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这个小冒失鬼,差点惹了大麻烦知道么?”说罢,扭头对白易行道:“小子,五通为你打通龙脉的时候,难道没有与你提及关于眉心金线的事么?”
白易行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若不是刚刚浣儿姑娘给我照镜子,我也不曾发觉自己眉心何时有了这道金线。”
白羽茗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五通先生行事实在不靠谱,冷声道:“那么你可知道自己与当今皇帝同根同源,乃是正儿八经的龙子龙孙?”
白易行神色一黯,想起那晚在华山南峰迷迷糊糊曾听到金国四老向黄巢说起此事,但那时一来重伤在身,无暇多想,二来认为金国四老故意撒一个玄而又玄的谎,只是为了骗取黄巢信任而放他们一条生路。但在此后的月余时光里,每次偶然想起此时心头疑云便越来越重:自己若不是赵氏王孙,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所谓的三才元炁炉,以黄巢的修为见识应该早就察觉出来了异样,既然黄巢从未说过什么,那么自己身负皇家血脉一事不说板上钉钉,却也十有八九可能是真的,而此时此刻素未谋面的白羽茗又一口道出自己与赵家皇帝根出同源……
白易行只觉一股寒意罩住胸口,即便是在炎炎夏日中也遍体生寒。既然自己是天潢贵胄,又为何从小被寄养在华山脚下?掌教师祖等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为何从未向自己提及?若是不知,又怎么会偏偏选择自己这样一个经脉枯萎的废人做三才伏魔大阵的主阵人?似乎无论答案是哪一个,自己都是至始至终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白羽茗见白易行神色数变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一叹道:“出身如何全由天定,后天是否有所作为则全看自己。小子,你可能以为自己命途多舛,年纪轻轻迭逢大难,短短数旬间便看尽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且不说你这点经历在我这样活了上百岁的老不死眼中何等苍白,便是与寻常穷苦人家的孩子相比,你好歹也过了十几年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又有什么好自怨自艾?”说罢,摸了摸身边一脸懵懂,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浣儿的头,轻声道:“便是与明明是天生剑灵,偏偏又因为五感不全无法练剑洗心的浣儿相比,你也没有惨到哪里去。”
白易行眉头一皱:“浣儿姑娘是天生剑灵?”
白羽茗点头道:“十六年前我出南海访仙,偶然从一户疍民注:采珠人的船上路过时,匣中宝剑突然自行跃鸣并大放光彩,我惊骇诧异之下好奇心大起,便隐匿踪迹上船一探,却见一个临盆孕妇歪倒在船沿,此时宝剑躁动更甚之前且大方异彩,一股冲天剑气也随之从孕妇腹中透出,不等我动手压制,那孕妇肚子便自行裂开滑出了一个女孩。”
白羽茗揽住浣儿的肩头,柔声道:“这便是浣儿了。只可惜我年轻时只修力不修医,随身虽然也带了一些丹药,却多是治疗金疮,愈合伤口的枪棒药,对于这种五脏六腑已经被剑气彻底切断生机的伤势完全束手无策,只能给她暂时包扎上伤口并度入真气勉强吊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