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温暖的怀抱中,巴哈雅做起了梦。
她梦到六年前——这不是什么遥远的日子,但前提是她今年也只有十六岁,六年对现在的她来说简直如同前世。
六年前她刚到研究所,有刚成为众多空有人类外貌、本质与小白鼠无异的实验体之一。
研究所没有那么大空间供实验体居住,他们的房间不过四平米,放下一张床之后就没什么余地了。
除此之外,输液架是每个房间的标配,为的就是防止实验体突然发病,来不及转移抢救。
一日三餐乃至于排泄都在这个小小的压抑的空间里解决,除了每周一次的“放风”时间,其余时候他们看见的只有浅灰色的墙壁和厚重的铁门。
而所谓的“放风”,实际上是每个人按序号排列后,固定安排的实验时间。
当某个序号的人被叫到,他们会被带出房间,进入比房间空旷百倍、也洁净百倍的屋子里。
那里面的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昂贵得不可触碰。他们分文不值的身躯躺在那张天价的冰冷台面上,等待注入新的药剂或是进行新的改造。
当疼痛剧烈的时候,研究员解释这是因为他们生病了,科学家正在想方设法救治他们。
但巴哈雅清楚了解:她的身体一开始比任何人都要健康,恰恰是这些科学家在他们身体里种下了带来病痛的种子,再用可笑的说辞哄骗他们接受“治疗”。
那张不大的台面上躺过许多人,有一些回到房间时已经面目全非,还有一些,从此再没回来。
一直维持着原样的孩子寥寥无几,巴哈雅就是其中之一。
和大多出生在荒野上的孩子一样,巴哈雅从小就很坚强。
作为一个小小的、年仅十岁的女孩,她很会说话,也很会讨人欢心。久而久之,她的房间里多了一些原本不该有的东西:
一把画笔,一本画册,一只很旧但柔软的玩偶,甚至使用干电池的儿童手电,打开之后光芒中央会出现一颗五角星。
她不畏惧黑暗,但这里是地狱。
实验让她痛苦万分。每次咬牙坚持下来后,研究员都会冲她露出惊喜的笑容,并大声夸赞她真棒。
但随后她发现,自己得到的并不是奖赏,而是更多新的试验项目。
——你是有天赋的孩子。
其中一个研究员这样说道。
她并不明白所谓的“天赋”指什么,如果这东西就是导致她痛苦的原因,她宁可舍弃它。
在研究所接受的倒数第二次试验中,他们终于改变了她的外形。从此她头顶多了一对没有听觉的耳朵。
这对耳朵携带的基因让她有了更好的夜间视力,也让她的一些方面变得异于常人。但并不都是好的改变。
排异反应是显着的,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在高烧与呕吐中度过,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荒野上,死亡很常见,巴哈雅自有记忆起就见过不少。
她为自己想了无数扭曲和恐怖死法,仿佛只要设想得比现实更惨烈,她就能获得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黑暗的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当她的生命体征再度出发检测系统的警报,往日送过她东西的人聚集在房门外,毫不顾忌音量的商讨着失去了一名优秀的实验体是多么可惜,她死后尸体又该怎么处理。
她静静听着,出奇的并不感到悲伤,只是觉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