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庄上对这蛮夷之地送来的牛都只好生养着,直到先帝宠妃苏贵妃去皇庄游玩,牛乳这才被送入宫中。
苏贵妃极为重视容颜,这牛乳运进宫时不过作为苏贵妃养颜的方子之一,直到数年后阴差阳错才叫膳房处置过供主子们享用。但牛乳稀少,能享用到的主子也不过一二。
皇长子在两边看来看去,像是在沉思一般,小胖脸皱了皱,朝门口看了眼,手脚并用的爬到徐嬷嬷身边,被徐嬷嬷搂到怀里,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肚,张着嘴:“啊。”
罢,等吃饱了再去找母妃。
钟萃在内务处待了一日才把事情处理好。皇长子周岁宴上的采买一应都已置办妥当,钟萃不敢大意,一一查验后才放心。
斜阳西下,皇长子紧紧抱着母妃的脖子,眼皮一眨一眨的,又努力睁着眼,蹭了蹭母妃的脸颊,生怕钟萃又不见了。
钟萃处理了一日宫务,精力疲乏,此刻被他这般依赖着,浑身的倦怠都像是烟消云散了般,轻轻拍着他的小背:“睡吧,母妃在呢,一直陪着你的。”
钟萃再三哄着,刚回宫中,人就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杨喜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眼见钟妃回宫,杨喜长长的松了口气,“娘娘可算是回来了。”
杨喜都不敢回想今日他听钟妃娘娘的话回了前殿禀报后,陛下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有那么一瞬,杨喜还以为自己怕是逃不过了的。
承明殿中,天子手上正捧着本折子,下首坐了位面色严肃,身着官服的大人,大人戴着官帽,身着正三品绯色官服,绣獬豸,这是都察院都御史、副都御使、监察御史的官服,也是上奏参本到御前的都察院副都御史袁大人。
通政司递出折子后不久,袁大人便穿戴整齐的入承明殿求见天子。闻衍本不愿见,到底还是召了人进来,也一如他预料一般,袁大人行礼后开口问的便是参钟妃的折子。
闻衍目光虽落在手中的折子上,但眼中却带着凉意,视线在袁大人身上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按天子的脾性,如今大权在握,这等亲至承明殿朝天子讨要说法的早就叫人给拉了出去,都察院一心参德妃,本就犯了天子忌讳,连内阁都摸准天子心思不再过问,何况本就身为天子眼的都察院。
闻衍心中不悦之极,都察院行事与嗜主无异,在朝中为官者,当以拥立天子为首,都察院明知天子不悦却再三试探,本就踩到天子底线,光凭一个袁大人哪里敢的,天子不愿深究他背后之人,皇权早已尽数归于天子之手,这些魑魅魍魉也不过只敢试探,伸一伸爪牙罢了,起不了任何作用,若有谁敢冒头,他只要雷霆一击就可震慑,叫他们不敢妄动。
袁大人犯到御前,天子再三思虑,却放任了去。有袁大人在,他正好看看那钟氏到底有甚法子,若是不知如何是好,自当是要求到御前来的。
天子取了笔,在折子上轻轻一勾。半盏茶后,杨喜回来。天子喝了一口茶,沉声问道:“钟妃可有何话说?”
袁大人挺起了身子。
杨喜在缀霞宫亲自见到钟萃命人取了折子来,很快把折子看过,不过沉吟了片刻,便回了话,杨喜半字不漏的转述着:“钟妃娘娘说,女子出阁以冠夫姓,夫死随子,娘娘身为宫妃,是为君为上,侯府若当真出了这等事,身为娘娘的母族,娘娘自是责无旁贷,应以敲打一二,待皇长子周岁宴后,必定招了所涉者入宫亲自审问,若为事实,定是惩戒一番。”
袁大人只觉全是一片推诿之词,朝天子抬手:“陛下,钟妃娘娘身为那事者亲眷,若非有钟妃娘娘包庇”
杨喜打断他的话:“袁大人,钟妃娘娘有一言请奴才问一问袁大人。”
袁大人抿着嘴:“娘娘请讲。”
杨喜代为询问:“钟妃娘娘问,若有一父母官勤勉为政,一日官家子犯事,被人一状告去府衙,请问袁大人,这告状之人是朝父母官状告官家子所犯之事,请求父母官判决,寻个公道,还是状告这父母官纵容包庇,对官家子教养不够,状告父母官的?”
袁大人想也不想:“自然是要寻个公道,立时判决”说着,袁大人顿住,他眉心一蹙,转了口:“这二者岂能混为一谈?若是有官者家中的纨绔子弟犯事,都察院同样参本上奏教导无方。”
“父母官公正处置,大义灭亲,因教导无方得一二训诫。袁大人上折之事,钟妃娘娘已然知晓,也已受理,正准备效仿父母官对官家子公正处置,娘娘问,莫非处置后,这父母官还要因此事被罢官不成?”
言下之意,钟妃也准备大义灭亲了,你还要如何呢?
“这”袁大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脑门上不由得细细密密的冒出了汗来。当然是不会被罢官的,便是上峰知道此事也不过训诫一二,若是那父母官当真公正处置,反倒还会得到大义灭亲的美名,叫人称颂为一句好官,连亲眷犯错也绝不姑息,哪里会被罢官的。
钟妃这是在指责他们是非不分,参奏错了人!
钟妃准备“大义灭亲”,便是被天子训诫一二,却也碍不到其他,更甚是妃位了,但传扬出去,别人反倒会觉得钟妃处事公正。
袁大人嘴角抿成一条线,这与他们想的不同。天子眼中不容沙,亲妹品性堪忧,身为其姐,照大众的想法,原本应该是会叫人把二者想到一起去的,亲妹品性不好,身为亲姐的钟妃是否也同样如此的?只要有了这般联系,那钟妃身上也会跟着蒙上污点的,只如今却反倒叫钟妃三言两语的把事情全然颠倒过来了。
却是他们都低估了这位庶女出身的钟妃,竟如此口齿伶俐,能言善辩。
闻衍轻笑一声,又顿时正了脸,沉沉开口:“袁大人可还有话要说?”
袁大人低眉垂眼,“臣无话可说。”
袁大人宛若精气神被抽空一般,告退离去,杨培朝杨喜摆摆手,命他去了外边候着,这才笑着夸了句:“钟妃娘娘实在聪慧,连袁大人都无话可说了。”
闻衍心中与有荣焉,到底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但随后想到她那大逆不道的话,板起脸:“是啊,她倒是厉害得紧。”倒是他小瞧了人的。
夫死随子都说出来了,闻衍心中甚至冒出些许阴暗来,难道她当真盼着朕驾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