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下发的旨意从宫中送往黄门,便由侍监们出宫宣读。按旧例,宫中的旨意是按位份,从高位份宣读到低位份。选秀第二日就有成国公府、薛家等陆续接到了圣旨。到江陵侯府已经过了好几日了。
宫中的侍监传旨前,专门有人提前来通知了,钟蓉听到信就赶了过来,比老太太叫来请钟萃的婆子还提早一步。婆子笑盈盈的进了门儿,就见三姑娘跟五姑娘面对面的在说什么,心头一紧,几步上前,抿着嘴儿笑:“三姑娘也在呢。”她对着钟萃十分客气,语气中还带着点殷切讨好:“五姑娘,前边宣旨的公公快到了,老太太叫我来请姑娘过去。姑娘也不必怎的梳洗打扮,只要穿戴齐整,不出错就行。”
这是她为了卖钟萃一个好特意说的。
钟萃跟宫里的嬷嬷学了好几日的规矩,也知一些大概流程,但还是朝她点头致谢:“嬷嬷稍等,我收拾就来。”便起身叫芸香替她换衣梳头。
穆大公子穆文高的名字从钟萃口里说出来,钟蓉心头一跳。两家之前有口头约定,只待钟萃出宫就交换庚帖,把事情定下。这桩喜事除了几个知情人,连伺候在外边的丫头都不知道,尤其钟萃如今已经是宫里的才人了,老太太等人恨不得钟萃的亲事从来没提过,连知情人都全噤声不言了,她大舅母前几日来,当日便带着大表哥回了穆家。
两家恨不得把痕迹抹平,钟蓉偏生还要提出,现在被钟萃说破,钟蓉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心里开始打鼓,又拉不下脸来解释,“哼”了声便带着仆妇丫头,浩浩荡荡的走了。她是嫡女,就是上回打了钟雪一巴掌也只是轻飘飘挨了两句训。
钟萃简单的换过了衣裳,跟嬷嬷去了前院。她身后跟的是芸香,刚出门,张嬷嬷也穿了新衣裳过来,钟萃现在对张嬷嬷十分复杂,她知道了张嬷嬷精心伺候、婉言妥帖背后的目的,也表示能理解,毕竟人都是想往高处看的,酸过了,但到底消耗了一部分对她的信任。
张嬷嬷笑眯眯的:“老奴还没接过圣旨呢,这回正好沾了姑娘的光,也能开了天眼,瞧一瞧那圣旨是何等模样了。”
接圣旨这种事,钟萃带着丫头去就行了的,但她到底没拒绝张嬷嬷,下意识垂下眼,嘴角动了动:“那嬷嬷就一起去吧。”
唱报的公公已经等了一会了,在侯府的安排下正吃着茶点,见穿着常服的年轻女子走进门,起身几步过去,在钟萃面前微微弓了弓身子:“这位便是贵府五姑娘了吧。”
老太太亲自点头:“公公说的正是,这便是我们府上的五姑娘。”
侍监面色从容,客气的朝钟萃说了声:“五姑娘钟萃接旨。”
钟萃跪伏于最前,老太太等主子仆妇们跟在后边接旨,侍监尖锐的声音高声唱报:“江陵侯府行五女钟萃,静容婉柔,丽质轻灵,着封七品才人。”
钟萃竭力压下心里的波澜,面色平静的接下了旨意,行下大礼:“民女钟萃接旨。”
上辈子这道旨意她不曾接,那时钟萃对进宫充满了惶恐不安,前边又在宫中丢了脸,她心思细腻,回来后便一病不起,躺了足足半月,圣旨便由侯府接下了。
钟萃表面平静,但心里波澜起伏,一颗心紧紧提着,生怕让公公瞧出了不足。宫中的公公们见多识广,规矩礼仪十分规范,钟萃上辈子进宫因为规矩仪态,没少被人暗地里嘲笑。说她是一只野鸡闯进了凤凰窝。
常年的怯懦自卑刻进了骨子里,钟萃怕被人瞧不起。
侍监把明皇的圣旨恭敬的放到她手里,钟萃忍不住送了口气,耳边就听到侍监的感叹,与唱报的尖锐和与诸位陪同说话时的端方威严完全不同,语调十分的欢快:【哟,杨公公不是说江陵侯府这位庶女胸无大志,不止规矩差,还是目不识丁么,瞧着也不是这等粗俗的人呢。】
钟萃忍不住抬了抬眼皮,又听到侍监一阵嘀咕:【这位钟才人虽然是位庶女,但瞧这样貌水灵灵的,看人的时候可真叫人心疼,可惜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咱们陛下啊,他喜欢的可不是这样的,要放前朝】
侍监的心里话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但语气里的惋惜十分真切。他朝众人抬了抬手:“时候不早了,奴才就先走一步,回宫里复命去了。”
“公公慢走。”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二爷钟正齐便亲自送公公出了门。
下人们依次退下,老太太接过了圣旨,这圣旨是要供于祠堂里的。老太太对钟萃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语气更柔了些:“才人今日不卑不亢的,这实为难得,才人累了便回去歇息吧,要是院子里缺了什么,便同你二婶讲。”
穆氏借口生病闭门不出,三夫人要忧心钟琳的情况,现在侯府是由二夫人姜氏管着的。钟琳还没醒过来,裴氏连着照顾多日,脸上的憔悴清晰可见,勉强朝钟萃笑了笑:“我哪儿有好几块布匹衣料,等下叫人给你送过来。”
姜氏很热情:“对,还有我的,我那儿绒花首饰多得很,镶嵌宝石的,银的金的,你们小姑娘带肯定合适。”
钟萃拒绝不了,只能同她们道谢。她微微给她们福了礼,便带着芸香回兰亭院了,路上的仆妇丫头们纷纷避让开,看向钟萃的目光中都带着几丝恭敬起来。他们都看不上她庶女的出身,现在恭敬的,也不是她钟萃本人,而是宫中赋予她的这个“才人”身份。钟萃吸了吸气,鼓起胸脯,展现出自己仪态最好的一面。这便是权势所带来的改变。
等她从小道上走过,半低着头的下人们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