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衍听了,脸色只稍稍好了些微,他当年跟着太傅们读书,便是生辰,也只放了半日假,叫他跟着先帝太后一起用了顿饭,片刻都不敢耽搁了学问的,哪有她这般纵情享乐,不知上进!他起了身,抬腿朝外走,沉着声:“朕倒是想瞧瞧什么生辰能过上几日,连学问都顾不得的。”
他当年有事还知道要先同太傅们告假呢,她竟然连派个人都不曾来告知。
天光微暗,四处已经挂上了宫灯,见闻衍步出,宫人们纷纷朝他福礼,杨培连忙跟上,出了前殿,正要往后殿走,便有数道人影往这里看来,闻衍丝毫没有理会,越过拱门便过了前殿,一路往缀霞宫去。
钟萃请了好几日客,散了一大笔银子出去,膳房的饭食都是有定数的,宫妃若是想吃得更好,便是自个儿掏银子去点,钟萃还是第一回往膳房撒银子就为了几顿饭的,她从江陵侯府带进来的银票银两分文未动,都是计算好了以后要用来养皇子的,现在却破戒了。可没有下次的了。
吃了几日上等饭食,现在缀霞宫又恢复了往常的定例,已经足够他们回想许久的了,钟萃早早用过了饭食,由着芸香伺候她洗漱,往她身上又涂了些香膏。
钟萃爬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大字都准备好了吗?书可装进去了?”
明日钟萃要去前殿,今日便要早早安寝。上辈子她头次侍寝便也是这两日的事,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有许多的记忆消失在了漫长的时间长河中,钟萃也不能准确的说出是今日还是明日,便打定了主意放在明日,她先去前殿走一趟。
她要想办法让陛下明日能来缀霞宫!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能让陛下亲自来一回,钟萃往前一十六年里还是头一回请人来她住的居所,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从前在侯府时,她住得最破,姐妹们都不屑跟她来往,钟萃跟她们不亲近,更不用说请她们去院子里坐坐了。她在脑子里仔细回想着其他姐妹们相处时邀请人的画面。
芸香在她身上按压的手顿了顿,声音说得极轻:“都装好了。”
钟萃胡乱点头,直到余光瞥见一抹明黄,钟萃抬眼过去,瞳孔一缩,下意识抓了一旁的薄被往身上盖:“陛、陛下。”
她刚刚还在想的人就出现了。
闻衍手中拿着一张大字,目光并未看向她,只沉声点点头:“嗯。”他目光放在钟萃的大字上,脸上的薄怒散去,“朕还道你半途而废,不思上进,却还算知道勤勉,不曾落下太多,这字也算有两分太后年轻时的字迹了。”
“太后!”钟萃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置信,所以陛下拿给她的那两张字迹娟秀优雅的大字是太后娘娘的?!
闻衍这才朝她看了一眼:“你以为是何人?”
钟萃自然猜测是不是陛下念念不忘的那位与她模样相似的嫔妃,如此才会珍而重之的放在承明殿这种帝王所在之处存放,但这话她哪里敢讲,小小的摇摇头:“嫔妾不知。”
闻衍反倒笑了笑:“这宫中有几个人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除了太后,便也只有”闻衍下意识要说良妃,这也是多年的习惯了,宫中嫔妃中擅长写小字的,头一个便是良妃了。但话刚到口,便制住了,神情上染上了点不悦。
那等精于算计的恶妇,便再回想她写的字,也与从前的看法全然不同了,只觉得连她写的字都处处带着算计。
钟萃也想到了良妃,她不敢吭声,示意芸香替她去了外衣来,等穿好外衣,她这才过去朝闻衍见了礼。
闻衍也不欲再提那等扫兴之人,想起杨培先前的话,放下了手上的大字,往后靠在椅上,身上的气势收了几分,添了几分闲逸,饶有兴致的问道:“听闻美人生辰,宫中连办了几日酒宴。”
钟萃一五一十的交代:“他们亲自为嫔妾做了寿面寿桃,嫔妾便请他们用了席面。”
闻衍不置可否,赏赐宫人奴才在宫中本就是常事,他转了话:“朕还不曾用膳。”
钟萃看着他,问他的意思:“嫔妾这便叫人去传膳?”
闻衍心里一堵,要换成其他嫔妃,早就闻弦知意的说着要给他置办上一桌了,温柔小意的在他面前来讨要恩宠了,他便也顺势赏一赏,偏偏这钟氏次次都一板一眼的,全然不懂弦外之意,反倒叫他自己给自己添了难受。他摆摆手,不想理她:“去吧。”
钟萃摸不准他的意思,抿了抿嘴儿,出去吩咐去了,再回来,杨培守在外边,钟萃朝里边看了看,陛下现在捡了一本书在里边看,却没让杨公公伺候,她小声问道:“公公怎么不进去?”
杨培朝她伸了伸手:“小主进去就是,奴才在外边守着就行。”
钟萃正要垮门栏,突然看了杨培一眼,想着杨公公身为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大总管,陛下有什么喜好定是最清楚的,若是能从他嘴里知道两句,也能避免了每回她都惹得陛下不痛快,想着明日的事,钟萃便想着要把陛下哄得高兴。
她提着心,声音更轻了:“杨公公,陛下方才怎的生气了?”
杨培笑盈盈的,嘴里却一字不露:“这奴才却是不知。”在御前伺候的,最要紧的便是要守住嘴。陛下的事谁敢议论的。
钟萃也不意外,正要进门,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传了来,这道声音轻快,与平日的庄重拿捏全然不同,语调上扬起伏,带着些尖锐,急切又仿佛恨铁不成钢一般:【嗨,这陛下怎的生气了,小主你不知道啊?陛下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你却还是没听出来,也莫怪陛下不高兴了,这也就是对着钟小主才有几分容忍罢,若换了一个不解风情的,这会只怕已经走到承明殿了。】
钟萃下意识蹙起了眉,心里有几分委屈。她细细想了先前的话,陛下说未用膳,她主动说传膳,这话说错了么?难道要任何陛下饿肚子不成?
钟萃觉得自己没说错,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要把人给哄住,她压下心头的委屈,低低的为自己解释了句:“我嘴笨,也不知该如何侍奉君主。”
杨培更是不语——
【自古天子都喜怒无常,咱们陛下也免不了,别说小主了,便是奴才伺候陛下二十载也猜不透陛下想什么,什么时候又生气了,但像陛下这等金尊玉贵之人,能怎么办,生气了便想法子说些好听话,顺着说,夸着说,准没错,没错,说好话!】
钟萃若有所思。里边,闻衍不耐烦的看过来:“磨蹭什么呢?”
钟萃连忙进门,伺候在身边,见他准备写字,便慌忙捡了墨条研磨起来,直到膳房传了膳来。有杨培伺候着用膳,钟萃在候在一边,等他用过了,杨培拧了帕子来交到钟萃手上,这回钟萃没要人嘱咐,捧到了闻衍面前。
闻衍倒是有些诧异,接了帕子擦过,交给了杨培,随即便有宫人来撤了桌,奉了茶水。等喝过茶,宫门落锁的鼓声敲响。
闻衍朝外看了眼,正要起身朝外,交代让她早点安歇,衣摆被扯了扯,钟萃咬着嘴儿,脸上韵出一抹绯红,似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才细细开口:“陛下,你、你曾金口玉言的还算不算。”
闻衍想起了上次宿在缀霞宫之事,“朕明日还有公务,你若想学习,便跟之前一般时辰过来就是。”见她的学问没有落下太多,他倒也不是不能继续教她的。
钟萃扯着他的衣摆,摇摇头,脸红了一片:“不、不学。”
闻衍朝她看去,目光逐渐幽深,她薄红着脸,秋水明眸,眉眼轻蹙,却是一副动人之态来,他开了口:“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朕并非圣人。”身为天子,他也不屑强/迫,无论上次当真是不是她真心求学,她若是不愿,他也不会勉强她。
钟萃只觉得脸上都快要冒烟了一样,她生怕闻衍不愿意留下来,想起先前听到的杨公公的心声,要顺着说,夸着说,要说好话!顿时心一横:“知道,陛下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了一天,半夜好了,我半夜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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