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菁抬头的时候,正好与暴躁的鲍勃对上视线,心里不禁有些慌了。
这只大海龟挥舞着短小的四肢游荡在她的正上方,乌黑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打量。
稍远处的水里,艾比也在挥舞双手,试图吸引暴躁的鲍勃的注意——她尽力了,之前也成功地把它引走,但它又调头游回来了。野生动物的想法很难捉摸,在海中她只能靠动作而不是声音,而且又不能太过靠近它,这就更难办了。
周菁低头,看到鱼尾后面被咬破一道缺口。
那条海鳝鬼头鬼脑地游在她的鱼尾旁边,伺机而动。
刚才那一口只是试探性质的,入口的滋味很奇怪,海鳝依然在观察这个体型大得出奇的家伙,无论她是活的还是死的,它都不介意从她身上叼几块肉吃。
其实这时候周菁还有足够的时间,只要她能保持镇静,选择正确的方位逃跑,有很大的机会全身而退。
但是没几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静,就算是自由潜水的资深人士,双腿被套上笨重的鱼尾,恐怕也不能像平时那般处变不惊。
周菁也慌了,脑子里乱成一片,后悔不应该执意在生理期下水,后悔不应该把工作看得比命重要,后悔没能及时发现这条海鳝,后悔……
她后悔很多事,最后悔的就是,她不应该自信心膨胀,以往在生理期潜水没出过问题,不代表每次都不会出问题,这是个概率问题,就像是用一把装了一颗子弹的左轮枪玩俄罗斯轮盘赌,谁也不会永远幸运下去。
善泳者溺于水,海中不比陆地,任何一次疏忽或者意外都可能导致灭顶之灾。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想到很多人和很多事,像走马灯一样闪过。
大脑感受到危机,分泌了大量激素以应对敌人,激素令她反应速度加快,令她的肌肉可以发挥更大的力量,这些在陆地上很有用,但大脑并不知道她是在水里,激素令她更快更强的同时,也令她消耗了更多的氧气。
她的肺像是在被火烤,而身体其他部位冷得像冰。
不不不!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她已经无法冷静地判断,依靠直觉选择了一个方向,用尽全力甩动鱼尾,向那边逃离。
她的动作幅度过猛,庞大的鱼尾引起的水流冲击在缸底,激起大量泥沙,令海水变得浑浊。
海鳝被她的动作激怒了,闪电般地激射而出,猛地一口向她咬来。
她奋力扭动腰肢,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这一口,令海鳝咬了个空,心里刚产生些许欣喜,突然感觉鱼尾一沉。
回头看去,只见暴躁的鲍勃叼住她的鱼尾末端,黑眼睛里没有丝毫恶意,像是在跟她开玩笑,只是她实在经不起这种玩笑。
她刚才躲开了海鳝,却把鱼尾送到了海龟的嘴边,暴躁的鲍勃对送上门的东西无法拒绝,尽管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探头就是一口。
暴躁的鲍勃有小磨盘那么大,体重至少一百公斤,被这家伙坠在鱼尾上,像是坠上了一块大石头,她就算有再大的力气也甩不动鱼尾了。
艾比知道周菁遇到麻烦了,不过她自己的处境也不妙,刚才打耳压和引走海龟的过程中消耗了很多体力与氧气,明智的选择是先浮上去换气,然后再潜下来帮忙——即使合她们两人之力,也未必能甩脱海龟,它只要不松口,她俩几乎没有任何办法,更何况旁边还有一条凶残的海鳝在虎视眈眈。
但是上浮换气再下潜游到周菁旁边,至少半分钟过去了,周菁不一定能再撑半分钟。
救人要量力而为,她现在贸然去救人,很可能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她犹豫了一两秒,脑海里交替闪过她儿子与周菁的脸,试想如果是换位处之,周菁会不会去救她?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不等事到临头,谁也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