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留在原地的人到底如何作想,谢诗意却是有些激动的,期待已久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这让她整个人欢喜得几乎要颤抖起来。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能,蔚蓝的心智不输于她,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让她发现端倪,她狠命压抑着胸腔内有些过速的跳动,微抬着下巴看向远方,努力维持四平八稳的样子,在迈出八角亭后,脚步便慢了下来,几乎与蔚蓝并行道:“蔚大小姐,可知我今日想与你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不是应该只有你才知道吗?”蔚蓝面无表情,很怀疑这少女是不是有病,就算为了诓她,找不到与她谈话的正确打开方式,没话找话说,也不用主动拉低自己的智商下限吧?
蔚蓝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粉面无瑕,颊边垂着一缕碎发,大红的披风将她面色衬得更加白皙,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微微抬起的下巴弧线柔和,说这话的时候,她唇角轻轻抿起,看向前方的视线似乎有些缥缈。
谢诗意被蔚蓝的话噎了下,握了握拳,但话题还得继续下去,“蔚大小姐说笑了,说起来,你我之间原就并无深仇大恨,不过是家族之间的立场,实际上,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她说着脚下不停,径直往人工湖旁边走去,又顿了顿道:“可这些都是从一出生就决定的,我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这话谢诗意说得倒是有几分真意,奈何她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又对蔚蓝恨意难消。
她一面走,一面回头看了蔚蓝,目露惋惜道:“你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你需要我理解吗?”谁又需要你欣赏了!
蔚蓝挑眉,“既然你明知没有选择的余地,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这想法,太后娘娘与皇上知道吗?”
蔚蓝自然知道谢诗意在拖延时间,也察觉到她要去的方向是曲水榭与流觞轩中间点的人工湖,但她着实好奇谢诗意到底想要做什么。因此脚下毫不迟疑,似是无所觉般跟紧了谢诗意的步伐,只她话语中的直白,却是丝毫不客气。
谢诗意对此早有预料,闻言轻叹了声,侧头淡笑着向蔚蓝,“我自然知道,只是心中有些遗憾罢了,蔚大小姐是少有的聪明人,聪明人自来欣赏聪明人,我在这上京城中虽然看起来众星捧月,可实际上却并没什么朋友。我以为,我们能相处得更好些才对。”
“你这是在跟我求和,求和之后呢?”将她带到指定的地点推下湖?还是自己掉进冰窟窿,再污蔑她一次?好吧,上次的事情不是污蔑,蔚蓝思忖见摸了摸鼻头。
“你觉得是求和就是求和吧。”谢诗意身体挺得笔直,仍是不紧不慢的向前走,“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还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就这么简单?”骗三岁小孩吧,蔚蓝会信才有鬼。
莫说是蔚蓝不信了,就是落后二人几步的灵犀与白贝都不信,二人分别是蔚蓝与谢诗意身边最得力的人,因着谢诗意与蔚蓝有私密话要说,故而身边并无他人。
但习武之人都有自己的直觉,两位主子在前面打机锋别苗头周旋,两个首席大丫鬟也是相互戒备,不时的看对方一眼,用目光甩眼刀厮杀。
周遭有看到谢诗意与蔚蓝同行的闺秀和公子哥儿们也是满眼好奇,不是说两人是生死对头吗?这一红一白两道亮瞎人眼的绝美身影缓步并行,似乎还相谈甚欢的场景算怎么回事?
“就这么简单。”谢诗意笑着颔首,“有些事情我不明说你也明白,站在你我各自的立场,总有许多迫不得已,无论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自己,都无法退缩逃避。两年前的事情,让我在上京城中抬不起头来,蔚大小姐,我今日就冒昧的问你一句,我与尹娜落水跌下楼梯,是否与你有关?”
难得谢诗意会问得如此直白,蔚蓝有瞬间诧异,愣了愣道:“这话怎么说的?”就算是她干的,她凭什么承认?难道就凭谢诗意长得好看?再说了,事情虽是她吩咐的,动手的却不是她,所以她并不算是撒谎。
谢诗意在延伸至湖中的一处平台停下,顿了顿,回过头略带自嘲的弯了弯唇,“蔚大小姐,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她说着,目光中不免染上轻愁,“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诚然,过往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但就算要死,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可这与我何干?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事儿太后娘娘与皇上曾经下旨彻查,就连刑部尚书都无法查到的事情,谢大小姐是不是太高看我了?”蔚蓝看了眼平静光洁的冰面,在谢诗意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面上神色丝毫不动。
谢诗意闻言也不生气,看了眼蔚蓝所站立的位置,垂眸敛下眼中的恨意,转而朝灵犀淡笑道:“你先退下,我与蔚大小姐还有话说。”
“小姐。”灵犀并不清楚谢诗意要做什么,但她清楚谢诗意心中的执念,如今梅园里到处都是人,无论谢诗意做什么,都有可能搭上自己,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是谢家的暗卫,皇室虽与谢家的关系非比寻常,但她却不能不防着谢诗意在宫里出什么岔子,尤其有谢诗意昨日那番话在前。
“无事,你先退下吧。”谢诗意摇头,态度坚决。
灵犀神色担忧,却无从反驳,再次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蔚蓝一眼,走到十丈开外停下。
“你也去。”蔚蓝见此朝白贝点了点头,她已经跟谢诗意耐着性子耗了半天,并不介意多等一时半刻。
白贝颔首,退到灵犀的位置,按照自家小姐的身手,收拾谢诗意轻而易举,她要做的,便是好好牵制住灵犀。
二人退开后,谢诗意面上的笑意顿时一收,眼中的恨意再也不加掩饰,忽的就变得阴郁起来,仿佛前一刻还温婉中带着无奈愁苦的人并不是她,冷冰冰道:“蔚蓝,你果然一如往常的讨厌,连面子功夫也不屑得做。”
“这就不装了?”蔚蓝瞪眼,旋即勾了勾唇,“你我之间还需要做面子?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做戏,我也奉陪了,别叽叽歪歪老是拖延时间。”
“呵呵呵……”谢诗意轻笑,面上笑意越来越浓,笑得头上朱钗乱晃,“我不是已经问了吗,方才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你真想知道?”这几欲疯魔的样子,快镇不住了啊!
蔚蓝眨眨眼看向四周,见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摊了摊手,同样笑盈盈道:“可我真的不知道啊,大约人贱总有天收,你说是不是?”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谢诗意脸色扭曲,“不过是在游园会开始前与你拌了几句嘴,你用得着下此狠手,直接毁了我的一生?”
“怎么可能!我是很善良的。”蔚蓝皱眉,神情真挚,“你这话就说得有些过了啊,游园会上高手众多,我哪来的能力对你下手,就算我有能力对你下手,也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啊,你这不是在质疑太后娘娘与刑部尚书的办案能力吗?”
谢诗意一瞬不瞬的盯着蔚蓝,那目光恨不得将她扎出个窟窿来,“你敢发誓与你无关?”
“当然。”蔚蓝颔首,摩挲着袖中的绸缪道:“说实话,我也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但此事真不关我什么事啊。”没证据的事情,谁会傻的承认。
蔚蓝很光棍的耸了耸肩,“你没别的事咱们就回去吧,湖岸上赏景虽是不错,但实在太冷。”她还担心着杜文佩呢,到了这个时候,蔚蓝也拿不准谢诗意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谢诗意好不容易才顶着众人的视线把人诓到湖边,又如何会轻易让蔚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