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虎很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里的怒焰道:“好吧,前锋,就算金尕和银尕说的都对,到底是谁行刺前锋也可暂且不论,但敌明我暗,您看看外面,咱们的营地已经被烧毁,御寒物资被损毁殆尽,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
草原风大,火势一旦蔓延,根本就无法控制,没有水源,只能用积雪来灭火,可就连趁手的铲雪工具都无,在有刺客袭营、主将又生死不知的情况下,众兵卒可谓人心惶惶,想要将火灭了,又是何其之难?
这中军大帐还是好不容易抢下来的,想到如今正站在雪地里的士兵,再思及围堵麒麟卫,有可能会有去无回的另外几队人马,潘虎只觉心中发凉,面上更添几分焦灼。
握了握拳,便是明知巫玛不悦,还是继续道:“前锋且看看,便是受伤后活着的将士,因为吸入过多烟雾,如今也损了战斗能力;更别说雪原上天寒地冻,咱们没有物资,还不知道是否会有敌军前来袭营。”
他直视巫玛,抱拳道:“属下斗胆,中原有句俗话,说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万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当务之急,咱们真的不应该继续留在此处,唯有与将军的人马汇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说着,又深深看了眼巫玛胸前浸血的中衣,沉声道:“更何况,您如今受伤,绝不能继续留在此处!”
这话金尕和银尕倒是赞同,他们虽是尹卓的兵,但以往却并不得尹卓重用,尹卓确实是有背景自身强大不假,可巫玛也是有背景的,若是巫玛死了,他们几个直属下属,一准讨不了好。
“这点阿虎说得在理,前锋,咱们还是立即撤回与将军汇合为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明知前路莫测还留下来,那是脑子里装了牛粪的人才会干的事情,金尕想了想立即出声。
银尕也点头道:“正是如此,前锋,立即赶去与大营汇合,不仅可以避开危险,也能将这边的情况及时汇报给将军,万一蔚家军已经发现咱们的行踪,进而知晓将军的计划……”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谁都知道,这个结果,他们谁也承担不起。
而他们传给尹卓的信,分别是昨日晚上一封,今日早晨一封,都是由专人专送,至于今晚想要活捉麒麟卫的事情,因着胜券在握,觉得是十拿九稳的事,到现在还没派人给尹卓传信。
巫玛何尝不知道这些,若说他方才还满心暴怒焦躁,看到营地的惨状、再加上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足够让他冷静下来,“可尚未回营的兄弟们又当如何?”
想到还没回营的士兵,巫玛不可避免的想起木通,不由得狠狠闭了闭眼。
潘虎三人闻言一时间都没说话,战场上的牺牲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若方才摸到营地放火刺杀的真是麒麟卫——对方既然能摸到前锋队营地,那便证明战局已经发生变故。
而他们不过区区几百兵力,便是粮草放在中军大帐中得以保全,可主将受伤,士气溃散、没有御寒物资、此处是启泰境内;种种不利因素,他们已然不具备与对方正面硬碰的底气,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更大的陷阱正等着他们呢?
巫玛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心下一沉再沉,放在两侧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报!”恰在此时,被任百夫长打发回来报信的士兵急匆匆在帐外下马,这士兵心里同样惊得不行,看着满地的狼藉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同袍,心里已经翻了好几个个儿,但紧急军情,却容不得他有丝毫耽搁。
帐中几人闻声皆是一震,旋即面上带上了几分热切,尤其是巫玛——木通是他的人,没人知道,他此时有多希望,这士兵带来的,会是麒麟卫已经束手就擒的好消息。
如此,营地被毁,他作为前锋队主将,却在营地被刺重伤的屈辱,方才能稍稍洗刷一些。潘虎与金尕三人,比之巫玛也不遑多让,这毕竟是他们进入启泰的第一仗。
因着前锋队地位特殊,他们在骠骑营中享受着其余士兵无法企及的优待,若是才一个照面就丢盔弃甲遁逃回去,于他们而言同样是耻辱!
大夏人好战,尤以军中将士为最,而军中最不缺的就是硬汉;若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还要憋屈的返回大本营寻求庇护!
孰料这士兵却未能如四人所愿,当下便单膝跪地,噼里啪啦将前方战况说了个一清二楚,末了道:“禀前锋,属下离开的时候,任百夫长与木通先生已经带兵过去增援,但情况到底如何,却委实难以预料。”
“木先生也一起去了?”巫玛微微眯了眯眼,木通还在,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但这也不能彻底洗刷他对木通的怀疑。
不过,只要人在就好,这还不算最坏的结果——假若木通心虚,此时应该会远远逃离才对。
士兵点头如捣蒜,“木先生前来与百夫长报信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紧急,先生身上沾满了血污,看样子是惊得不轻。”
这士兵颇得任百夫长看中,乃是任百夫长的心腹,而任百夫长是巫玛的心腹,木通同样是巫玛的心腹,平日里大家相处得不错,因此,他只需实话实说,就已经能达到木通预期的效果。
但有关将军的人是将军的,前锋的人是前锋的人这点,他却下意识的略过了。帐中不止巫玛一人,还有另外三个百夫长,百夫长与百夫长之间,也是存了私心和竞争的。
帐内四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都没吭声,那小兵同样沉默着没有吭声,营地内的情况他已经看到了,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大致心中有数,只想到任百夫长和一干兄弟,他眼眶有些微微泛红。
沉默良久,就在巫玛正要出声时,帐外又是一声急报,几人心下同时一紧,潘虎看了眼巫玛,见他微微点头,当即将人宣进帐中。
小兵本就不如先前报信的士兵胆子大,若非如此,也不会木通一说,便当机立断溜了。
他一路疾驰回来,心里又惊又怕,身上已经狼狈不堪,头上的军帽戴得东倒西歪,脚下湿漉漉的全是泥渍,脸色更是冻得通红,嘴唇青紫皲裂,再加上亲眼看到营地外的狼藉,整个人如今哆哆嗦嗦的。
这下好了,几人便是不问,也知道情况糟糕,或许,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果然,等那小兵一开口,几人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尽管在潘虎提议撤走的时候,几人对前去围堵麒麟卫那几百士兵的结局早就有所预料,但此时闻言,仍是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震惊。
巫玛握住军用床板的双手青筋暴露,“这么说,任百夫这队,也要折进去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微微上扬,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小兵只觉得浑身发寒,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又将临出发之前,木通与他所言复述了一遍,其余的话,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巫玛心里起起伏伏,对木通的怀疑降下来又升上去,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可嘴上却不能说出半分对木通的怀疑,他此时的面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而是苍白与青灰混着赤红轮番上演,几乎快与彩虹之子媲美。
大帐中有片刻的寂静,只听得到草原上的猎猎风声,片刻后,潘虎皱着眉头抱拳出声道:“属下请命,前锋,不如让金尕银尕押着粮草,先护送您去与将军汇合,属下带上两百兵力前去接应任百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