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条深以为然,听罢总算松了口气。
但这毕竟只是蔡娟个人的想法,世间千人千面,所想所求总是不尽相同。
若谢诗意听了这话,大抵会告诉她,有本事的人,未必就有大机遇,没有大机遇,即便心态再好,也不一定熬的住;若曹芳华听了这话,大抵会告诉她,有本事又有大机遇的人,照样可能置身樊笼脱不开身。
而这樊笼,正是皇宫内院的四角天空;眼下这二人一个是挤破脑袋的想要钻进去,另一个则是拼了命的想要飞出来。
春分过后又是一场细雨,将整个皇城涤荡一新。上京城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因着选秀,甚至比以往要更加热闹几分,就好像前些日子的一触即发与暗潮汹涌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当成没发生?只选秀一事既能缓解朝中的紧张局势,也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前朝后宫这才有默契的三缄其口。
坤宁宫,曹芳华才刚将前来请安的妃嫔打发走,张嬷嬷就脚步匆匆的进来了,“娘娘,老奴有要事禀报。”
“怎么了?”曹芳华见她脸色不好看,挥手让余下的丫鬟全都退下,只留下映雪映梅在跟前伺候。
张嬷嬷这才上前微微屈了屈膝,沉声道:“娘娘,内务府那边已经将复选的名单送到延禧宫去了,老奴是不是亲自走上一趟?”
曹芳华闻言一愣,片刻后摆手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初选的名单不也没过我的手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谢太后一心盼着充盈后宫,这又是姜泽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凡朝中六品官员家的适龄闺秀全都参选,会有哪些人参选她也大致有数。
不得不说,这种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恨不得将能用的人全都绑到自己战船上的做法,虽然显得吃相有些难看,却也十分的行之有效。谢琳之所以大包大揽,无非是担心她将对方看重的鱼给放跑了,在这点上,曹芳华完全能够理解。
但也让她觉得索然无味。
她本就已经对姜泽失望,再加上秦家女的事情——秦宁馥暂且不论,人都不见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说句不好听的话,后宫到处都是美人,姜泽三五不时就要睡一个,她要是个个都在意,还不得气死?
再说了,对比宫里这些被睡了后还有位分的,秦宁馥这个只睡了一次就生死不知的,反倒显得有些可怜。可秦宁馨不同,曹芳华掌管姜泽的后院七年、统领六宫三年,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刮目相看。
这女人就像是水做的,亦或者她本来就是水——秦老太君和秦家已经将姜泽得名声毁的七零八落,谢术昭甚至因为秦家的事情丧命,姜泽却愣是没因此而迁怒处置她,反倒与她打得火热。
谢琳倒是想处置她,可她娇娇弱弱的,一见了谢琳就先请罪,无论谢琳说什么都眼泪汪汪的。眼下秦宁馥还没下落呢,未免有人给姜泽扣上杀人灭口的帽子,谢琳还能拿她怎么办?只能打发的远远的冷着呗。
可由此也能看出秦宁馨见缝插针的本事了得,硬生生在绝境中劈开了一条生路,就像水一样无孔不入。偏姜泽还就是吃她那套,为此,谢琳不知道在背后摔了多少茶盏,有几日内务府每日都要往延禧宫送几套新的。
曹芳华见的多了,自然更加失望,也因此,谢琳在选秀一事上直接越过她行事,她始终未置一词。
“这怎么能一样。”张嬷嬷声音微微拔高,语气中难掩急切,见曹芳华一脸的不以为然,张了张嘴,恨铁不成钢道:“初选是初选,有内务府和储秀宫的人在,不劳娘娘出手,您不出手老奴也不说什么,可复选不同,您这个正宫皇后连名单都不知道像什么话?
这新人才刚进宫还没选出来呢,太后娘娘此举将您置于何地?到时候复选您又去是不去?现如今莫说是后宫妃嫔了,满朝文武都盯着坤宁宫,事情传出去您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这不是打您和国公爷的脸么?”
更不用说这批秀女中,有几个还是身份格外贵重的,比如左相嫡女,右相孙女、吏部尚书游尚翟之女、定国侯府三房罗莯之女、太傅府二房谢术璋之女……
这些贵女谁的身份都不低,进宫后能得的位分自然不低。她家娘娘有曹国公府做后盾,一时半会自然无碍,但她家娘娘无子啊,谢太后又一心想将她家娘娘撕撸下来,到时候多两个诞下子嗣的,就她家娘娘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自己都能把自己困死。
曹芳华未必就不知道张嬷嬷的心思,闻言半垂着眼帘啜了口茶,缓缓摇头道:“嬷嬷过虑了,太后娘娘是聪明人,此番选秀本来就一波三折,她要是将复选和殿选一手包办了,岂不平白让人看皇家的笑话?”
且不说她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选秀万难越过她去,就是看在曹国公府的面子上,谢太后也不敢这么做,她不敢,也不会。她这还没死呢,谢太后要真那么做了,不是让人戳她的脊梁骨,说她没规矩吗?
别的谢琳可能还不那么在意,但她出身低,对有关她身份和规矩的事情却格外在意。当初文武百官阻她封后,不就用的这招吗?这是谢琳的死穴,怎么戳怎么痛。
再说这次选秀为姜泽拉拢助力只是其一,平复朴居之事与蔚池抗旨带来的负面影响才是关键。要不这母子二人,也不会在谢家还挂着白幡的情况下大张旗鼓的选秀了。
虽说君臣有别,选秀是皇家的事,便是谢家人死绝了,也不能影响选秀的正常进行。但谢家毕竟是谢琳的娘家,是姜泽最大的助力,助姜泽夺位功不可没,甚至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且谢术昭是替姜泽办差才死在外面的,于情于理,谢琳和姜泽都该给太傅府几分体面。
可这母子二人给了吗?并没有呀,足见二人对选秀能够带来的好处寄予厚望迫不及待。既是寄予厚望,自然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换言之,谢太后与姜泽,应该是最希望选秀顺利进行的了,又怎么会主动出手破坏?
再说了,谢太后与她本就不对付,她痛快了,谢太后就不痛快。而选秀,说白了不过是变个法儿往姜泽跟前送女人,这送上门踩她一脚的机会,谢太后怎么会错过?
依照谢太后一贯的性子,应该是全程都拉着她,让她亲自去选,亲自将人送到姜泽的榻上才对——这种亲手为自家夫君挑女人,心里怄得不行,还要忍着锥心之痛强颜欢笑的打击,岂非更符合谢太后的利益?
“娘娘就这么肯定?”张嬷嬷听曹芳华说的笃定,无奈道:“那您说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意思,老奴今日原也没想亲自去内务府问,可这有人已经忍不住主动将话递到老奴耳边了,老奴从御膳房出来,这才不得已走了趟内务府,谁料这事儿却是真的,这其中要是没鬼,怎么会连个小丫头都知道?”
“你说这是有人主动递到你耳边的?”曹芳华蹙眉,“是谁,哪个宫里的?”
张嬷嬷摇头,面色更加阴沉,“浣衣局的,老奴已经亲自问过,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宫女,就是嘴碎了些,眼下浣衣局和御膳房估计已经传遍了。”
曹芳华听了没吭声,尖尖的鎏金甲套轻叩在案几上发出咄咄的声音,直听的张嬷嬷和映梅映雪心里发慌。映梅急了,踟蹰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有人想在复选前让您和太后娘娘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