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敢!”谢术璋是真不敢,闻言忙扯了妻儿一起跪下。谢诗琪站在最后,见自家爹娘都跪下了,也咬了咬唇跪下,只眼中的不甘,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黄氏与大房几人,见二房的全都跪了,也不好直愣愣的站着,况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大房挑起的。转眼间,不大的书房里就呼啦啦跪了一地。
谢正清见此,厉目在这些后辈身上一一扫过——因事关两房,除了大房那个不争气的庶三子,谢府的正经主子算是全都到齐了。他目光先在黄氏身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看向二房的两个嫡子,尤其是老二,问道:“诗年,你呢?”
谢诗年相貌清秀,年不过十六,看起来温文尔雅,闻言抬起头来,恭敬的朝上首磕了个头,道:“祖父深谋远虑,又是一家之主,做下的决定孙儿不敢忤逆,也知其中必有缘由。只孙儿鲁钝……”
他脊梁挺得笔直,说着望向上首,又看了眼仍在抽泣的谢诗韵,微微拧眉道:“三妹妹虽言行无状,但有些话却是对的。”
“你说。”谢正清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谢诗年闻言深吸了口气,又歉意的看了眼黄氏,这才道:“孙儿斗胆,若说错了,还请祖父和大伯娘不要怪罪。”
黄氏半低着头,阴沉着脸没说话。短短时日,这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谢诗意执意入宫的事情她是最先察觉的,该说该劝的她全都做了,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但谢诗意就跟被猪油蒙了心似的,根本就不为所动。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寄希望一家之主的谢正清。
她原想着谢琳与姜泽已经指定了二房的嫡女,谢正清知道后无论如何都会阻止。谁料谢正清非但没阻止,反倒被谢诗意说服了,并手书一封直接送到了谢太后手中。也不知道谢正清与谢太后到底是怎么说的,总之,宫里几乎没怎么反对就松口了。
黄氏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但这一儿一女与她都不亲近——儿子自小被养在外院,女儿则很小就养在老夫人秦丹阳院中,秦丹阳死后,谢诗意时长被接进宫。
被接进宫也没什么,谢诗意擅长交际,喜欢举办个诗会花会,总会经常回来的。可碧波湖一事,直接让谢诗意名声尽毁,最后被远远的送去了青山郡,这下黄氏想要见到谢诗意就更难了。
好不容易熬够两年回京,黄氏满以为谢诗意会在家中安安稳稳待嫁,哪晓得谢诗意回来后性格大变,原就与她这个母亲不亲近,这下就更不亲近了。她虽极少进宫,沉默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平日里也不怎么与人往来,有时候甚至能关在葳蕤院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
黄氏与谢术昭是少年夫妻,谢术昭死后,黄氏本就痛不欲生,加上哭灵出殡,等谢术昭下葬,黄氏已然心力交瘁,偏谢诗意在这时候牛心左性,非要往她胸口上扎刀子。得到谢正清的准确答复后,黄氏失望透顶,一颗慈母心直接碎成了渣,索性也就不去管了。
没办法,她管不动啊。
谢诗年到底想说什么,黄氏大概能猜到些,毕竟,谢诗意名声毁了是不争的事实,谢太后与皇上早就改变了让谢诗意入宫的想法也是事实——既然谢诗意入宫前她管不了,眼下有人要拿谢诗意的名声说事,她同样管不了。
还要怎么管呢?从谢诗意打定主意入宫的那刻开始,她的名声、以及整个太傅府的名声就已经全都被她踩在了脚下。该来的始终要来,事情是谢诗意做下的,她即便心中恼怒,也只能受着。更何况,相对于谢诗年,让她更为愤怒和失望的是谢诗意。是以,黄氏的脸色又怎么可能好的了?
倒是谢正清,闻言面色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只听谢诗年道:“此番选秀,太后娘娘与皇上夺情给了谢家一个名额,按说已经是破例了,不必说,这其中定有大伯父因公殉职的原因在。至于为什么将这名额给了二房,一则因为大姐姐和三妹妹还需守孝,二则因为大房与二房并未分家。
既未分家,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后娘娘和皇上既然指定了二妹妹,那便是看好了二妹妹,是对二妹妹的肯定,可眼下却是大姐姐替了二妹妹入宫。
孙儿惶恐,大姐姐的好咱们自家人自然知道,可两年前的事情毕竟人尽皆知,再加上大姐姐如今正该在府中为大伯父守孝,大姐姐选择此时入宫,恐太后娘娘和皇上不会真心接受。到时候大姐姐困于后宫孤立无援,又该如何自处?”
黄氏听到这再忍不住,轻捶着大儿子谢诗焘的肩膀默默流泪,道:“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就连阿年都明白的道理,你妹妹怎么就不明白呢,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这不是剜我的心吗!?”
谢诗年面色为难,余下的话直接卡住。
谢诗焘看了眼谢正清的脸色,又安抚的轻拍黄氏的后背,抿唇道:“母亲别哭,先听四弟把话说完。”
谢正清微颔首道:“你继续说。”
“是。”谢诗年恭敬道:“以上是宫里可能发生的事。再说宫外,太傅府固然地位特殊,可皇权不容挑衅,经此一事,太后娘娘和皇上心里难免会生出芥蒂。且此事颇多漏洞,恐不消多久就会传扬出去,到时候不仅太傅府会受人指摘,太后娘娘与皇上也不能幸免,大姐姐更是首当其冲,到时候太傅府又该如何自处?”
谢诗年说完又磕了个头,望向谢正清道:“祖父,孙儿不解,还请祖父解惑。”
谢正清听完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跪着的谢术璋,问道:“老二,你觉得诗年说的可有道理?”
谢术璋还在为儿子的大胆感到震惊,闻言呐呐道:“父亲,他小孩子家怎么能与您比?”
“我问你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不是让你含混其词!”谢正清厉声道:“难不成我还永远都不出错了?”
“父亲息怒,这,这,”谢术璋看了眼自家老父的神色,又看了看儿子的,接触到儿子平静笃定的神色,心下不由一定,这才道:“儿子也觉得有些道理。”
“那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谢正清半眯着眼看向他,眼中难掩失望。一开始决定让谢诗意进宫的时候,他是专程知会过谢术璋夫妇与黄氏的,当时谢术璋屁都没放一个。
余氏倒是有些小心思,但这在谢正清看来无伤大雅,也成不了什么大事。要不两年前余氏拉纤保媒,主动撮合老三与蔚桓的庶女,也不至于庚帖都到手了,女方临时反悔,结果人家还没找上门,她一声不吭的就将庚帖还了回去。
这是标准的想干坏事又没胆子,成不了气候。
谢术璋闻言照例不敢吭声,就跟被吓破了胆似的。谢正清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冷道:“下次说话的时候记得捋直了舌头。”说完看向谢诗琪,问道:“你呢,可有心中不忿,也觉得我偏疼你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