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红雨是最后一步。
将小心翼翼存放多日的灵草用灵力慢慢送入石池里那些沸腾着的熔铁似的液体内,地面上那最后一部分的纹路终于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浮到空中组成模糊不清的四个字——“以己祭法”。
按理来说此刻整个术法的流程已经完成了,实在不该再出现光点,尤其还是这么几个看起来指向性相当明确的字。白璃一惊,自觉有什么不对劲,回头想问问在外指挥的七墦情,却接触到七墦情略显淡漠的神色。
怎么……?白璃隐隐觉察到什么事已经脱离了他的预料,还以为七墦情在手稿上看到了什么难处,想上前询问一下。可谁知他才迈出一步,地面上亮起的纹路瞬间结成禁制,直接将他挡了回去,而且整个范围还在逐渐缩小。
怡神医的手稿以及他们寻来的复活禁术里面都没提及过会出现这种情况,之前七墦情给的用来破禁制的符也用完了,在最后关头猝不及防来这么一出,白璃不免一时有些无措,沉下心来抽出雪鳞于身前横斩一记,不料却没有受到预想之中的阻碍——看来这禁制是拦人不拦器,只是想逼禁制内的人死在石池内。
白璃心下了然,看向七墦情想告诉她不要急,却直接与对方眼中那些冷冰冰的道不明的情绪撞了个正着,心下一沉,瞬间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她能在全族被屠之后找到连屠族之人都没能找到的自己;为什么她会对魔人了解得如此全面,而且与卞水何相处甚欢;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受过伤,哪怕是与凌父对打那么久都毫发无损;为什么他会一面觉得光点组成的字字迹眼熟,一面又觉得她笔下的字迹眼熟;为什么许多人都好似对她很敬畏,比如凌蝶颖;为什么每一次复活禁术的线索都是她与卞水何找到的;为什么她……来之前将所谓的“丹”要了回去。
以往他从未在意过,如今一想,处处都巧合的让人不得不相信是人为所致。
想到不过两盏茶时间之前,两人才在白狐族生活地门口不远处表露心意、唇齿缠绵,白璃持刀的手就不觉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对视良久,他低声问道:“禁术……是真的吗?”言语之中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乞求,乞求自己的猜测并不是真的,他们之间从来不是逢场作戏。
七墦情回望,见着白璃痛苦而卑微乞求的眼神,缓缓勾起唇角浅笑道:“是,复活禁术本来就是我的收藏品,只不过在翻录下来给你的时候加了一些指引光点罢了。”此刻她已然换回了本音,语毕便取出自己那张已经许久没佩戴的面具,重新扣在脸上,上一回带上面具还是吓唬独骍促使他与卞水何情投意合的时候。
白璃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愈发的沉重。眼前这年轻女子的面容与通缉令上排行第五的魔人相重合,再难分辨。
“你……”他喃喃道,迟迟说不出下半句。
要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让她看在自己的面上放过自己重新复活的族人吗?在她心中,他有那么大面子吗?
环抱着簪尾的蝶翼重新染上颜色舒展开,好似一只蓝闪蝶停留在发间。七墦情抬手召出一只蓝闪蝶在指尖逗弄着,轻描淡写地笑道:“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小女子七墦情,两千三百万两金子的那个。”语气格外轻快,一如她在面对曾经那无数的死于她手下的亡魂,明明带着笑意,却令人无端地毛骨悚然。
“真的……是你做的?”白璃盯着那张颇有特征的蝶纹面具,艰难开口道。
他突然想起一件险些被自己遗忘了的事。
那时他还没对她动心,二人只不过是搭档关系,刚刚帮一位老人找到丢失的心爱之物,七墦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家那件事,如果是我做的,你会杀了我吗?”
当时他斩钉截铁道一声“会”,心下还为她不恰当的开玩笑行为反感。
可是他从未想过,或许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是啊。”七墦情笑得肆意,“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固执呢,怎么都不肯告诉我你们家禁地所在,害得我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折损了那么多蝴蝶。不过还得感谢你,带我直接就进去了呢。”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呵。”白璃无力地低笑一声,后退一步靠上石池,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雪鳞顺着他的力道在地面上划过,未能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