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忽然猛烈的颠簸了一下,赵约看着柯岚律,他曾经随着师傅游历各个地方,遇见过的危险,并不比一个持剑的江湖人少。柯岚律坐在那里,一只手装作不在意的把鞭子提了起来,慢慢的环在手掌上,他就已经知道不对劲。
赵约没有动,他手无缚鸡之力,这全怪自己。他是母亲的老来子,大嫂的第一个儿子和他同年降生,孙孙子子,母亲自然溺爱,小时候怕苦,不肯练武,长大一些迷上了游记话本,更不肯风吹日晒,练拳骑马。他用余光看了看舱外,陆成的身影不见,想来是和船翁都在船的那一头。
“柯大侠也认得谢姑娘?”他攥紧了衣袍,整个人紧张的绷紧了脊背。
柯岚律说,“认得。”他扫了赵约一眼,“小谢和赵公子的喜事,我也听说了。不过,依我看,赵公子这等人品当配一个大家淑女,小谢和我们一样,都是一身江湖气。”
“我敬重谢姑娘身上的江湖气。”赵约一方面祈祷陆成进船舱来看一看,另一方面,又觉得柯岚律不敢动手。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想起之前唐隐回报,谢尤在东海的时候,和一位使鞭子的柯姓女侠关系亲密,只是此女后来死于东海一战,再联系到柯岚律,和他手里的鞭子。赵约忽然明白,柯岚律是把姐妹的死算在了他的头上。
这倒也不算无稽之谈。
赵约当时潜了三路人马往东海赶,就是要摘了击退红毛的胜利桃子。
当时新朝将立,赵家的兵权散落,虽然哥哥们大多有功,封赏的时候,只凭死人的功劳,可是远远不够。
这一点,赵约知道,沈哲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
东海当时势力纷杂,赵约和齐瀚的胜利,只是侥幸中的侥幸。
柯岚律道,“我姐姐死在东海,小谢杀了那个射死我姐姐的人。”他盯着赵约,好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窟窿似的。“但害我姐姐的凶手,还没有全部付出代价。”
赵约知道有时候说话,不能拐弯抹角。“不是我。”他飞快的说,声音低沉温和,“柯女侠,她……”他并不知道那位柯姓女侠的真实死因,唐隐不在海边军营,那时他在鸦门城里,忙着和齐瀚里应外合。陆成后来觉得赵约摆了他一道,也并未告诉他,之后的种种。他原本想说,是他方势力,这时陆成从身后进来,一脚踢在赵约身后堆在船舱一边的麻袋上。
“是风雨楼。”陆成说。“柯兄弟,风雨楼的雇主,才是你要寻仇的人。”他在赵约身边坐下,把腰间的酒囊解下来给他。又继续说。“柯兄弟,令姐被风雨楼刘允所伤,这背后的雇主,想来不会是赵九公子。”
赵约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柯岚律的姐姐。
柯岚律见陆成进来,手里鞭子一松,他身上的杀气一散,整个人的面容就温和起来。“陆兄,你知道风雨楼刺客的雇主是谁?”
陆成摇摇头。“要是知道,能不告诉兄弟你吗?这人三番五次花重金雇刺客杀人,要是能找出来,寻仇的话,柯兄弟你可得排在队伍老后头了。”
赵约听他话里有话,忽而道。“陆大侠是说,东海的风雨楼刺客,和沈帅之事上的风雨楼刺客,雇主是同一个人?”
陆成看了赵约一眼,不明白他挑明的用意。他说,“赵九公子,你知道是什么人。”
赵约不说话,伸出右手手掌,比了五个手指头。
柯岚律没看懂,陆成确认道。“是他?”
“要是陆大侠确认两次是一个人,那么是他。”赵约道。
陆成道,“我有可靠的消息,这人几年来,花了数十万两黄金。”
“沈帅那次,的确是他。”赵约道。
陆成还是第一次听人斩钉截铁的说起此事,他不由追问。“赵九公子如何得知?”
赵约说,“陆大侠知道我的亲眷关系。“
他们说的并不隐晦,但不知道内情的人,自然听得是云里雾里。譬如谢尤,她听这些朋友们说话的时候,大多时候都听不懂。
但柯岚律不同,他不懂,立刻就追问二人。
赵、陆二人相视一眼,陆成伸手把柯岚律拉到船舱外,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之后两人回来,柯岚律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这船还有好几程,陆成他们昨晚为了省事,赵约也吸了不少蒙汗药,这会儿他虽然醒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于是就又靠着船舱内壁睡了一会儿。只等醒来到了仓湖,找到自家的商铺,就能给中州传信。他从容王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要说谢尤跑了,容王起事的消息还不一定能泄露,赵约这不见了,容王定会狗急跳墙。他要好好布置一番,再从这乱世里,争一番家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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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尤在太平宫里前两日,还被不长眼的人冷嘲热讽过大哥通匪,她怎么还敢在皇后身边,后面谢尤一剑削了一个长舌妇的衣领,连她油皮也没碰破一点儿,这位将军夫人当时眼皮一翻,晕倒在地。
从那之后,谢尤的名声在中州才算是声名鹊起。和她哥哥谢矢一样,成为了容王起事前中州人们最爱摊子的一件事。
至于谢尤本人,她现在每日跟着萧书仪练一练字,再教一教公主婍花拳绣腿,每日重心,就是等着追月下值,同他在太平宫各处拆招练武。
引得一众侍卫每日饭时,都是在讨论偶遇两人在何处过招的精彩程度。
谢尤和追月约定第十一次比剑的日子,她穿了一件藕色的衣裙,披着浅灰色的外纱,腰间束着玉带,手里提着风鸣剑,坐在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屋檐上。太阳正在落山,黄色的光芒打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就好似穿了一件橙黄色的裙子,远远看去,仿佛要和晚霞融为一体了。
路过一队士兵,都笑着和谢尤打招呼,他们一开始都叫谢尤“谢姑娘“,现在全都改口叫”谢女侠了。“
谢尤把一只脚坐在身下,一只脚搭在屋顶的瓦片上,歪坐着,和过来的士兵颔首算作招呼。
最后一丝太阳的光芒也不见了,谢尤慢慢的坐了起来,盯着脚下的宫墙发呆。
脚步声近了,一个穿着黑甲,手里提着大刀的武官走进了这一带的宫闱。他一见谢尤就道。“来!“
谢尤仿佛一片叶子,飘飘悠悠就从屋檐上落了下来。
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脚步声还没有追月走路的脚步声大。
谢尤笑了笑。“冷大哥,今天你就不用让我三招了。”她转了转风鸣剑的剑柄,“我们认认真真比一次。”
追月伸手在双肩一拍,身上的甲胄掉了下来,他空着的那只手,提着黑甲,靠在台阶边。
谢尤道,“皇后娘娘替我的剑招想了好些名字。”她说着拉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这招叫月上梢头。”
追月一笑道,“少说话。”
他横刀一挡,饶是谢尤的剑招角度再刁钻,他还是一刀挡住了。
谢尤反手卡着刀鞘,往右一拉,刀鞘脱空,谢尤向后躺倒,剑从下往上,送到了追月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