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长公主点头。这个方法实在是匪夷所思,但长公主细想了一番后却不得不承认,只要羊毛真的像宋宁说的那样可以制成毛衣,那帝国还真有可能通过这个办法消除北方这一大患。只是,这和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宋宁笑道:“我们能通过一个小小的羊毛改变草原上牧民的生活方式,让他们从凶悍的马上民族变成温顺的养羊民族,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帝国的百姓改变对土地的渴望和依赖,让他们从事其他的行业,从而改变他们对土地无止境的贪婪和索求?”
长公主只觉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有如漆黑的夜空中劈下一道闪电,瞬间驱散了四周的迷雾,只是这道亮光却是一闪即逝,之后又重新变得混沌,让她始终无法彻底看清:“你想让帝国的百姓从事什么?”
宋宁道:“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个方法,海上贸易。其实不管对外开拓还是海上贸易,除了能拓宽我们的生存空间,保卫帝国的边境安全,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样做可以开阔世人的眼界和视野,丰富天下人的思想和生活方式,从而改变帝国士民‘重农抑商’的错误认识。”
长公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大力发展商业,然后让繁荣的商业来取代人们对土地的追求?”
宋宁点头道:“不错。若人们发现经商所能获得的利润远远大于经营土地得来的利润时,他们自然会抛弃土地,转而开始大力经商。如此一来,土地兼并的问题自然便得到了缓解。”
“不可,宋郎!”长公主却第一次坚决反对道:“农乃国之根本,一旦大量百姓都抛弃土地,弃农从商,没了粮食赋税必会动摇国家之根基,好不容易恢复太平的天下也会立刻大乱。历代君王之所以都实行‘重农抑商’的国策,原因便在于此。宋郎,你可千万不能乱来。”
宋宁笑道:“农乃一国之本是没错,不过我并不赞成‘重农抑商’的说法。在我看来,一个国家想要强盛,民众想要富裕,士农工商,应予以并重,而不能一味地‘重农抑商’。这和朝庭需文武并重不可偏废,轻文重武或重文轻武均不可行是一个道理。”
“士农工商,皆为国之四民,并无尊卑等级之别。士在农之前,但这并不意味着士就比农更重要。事实上,一个国家没有士人,或许会混乱无序,但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人能活下来;可若没有农夫种地,生产粮食,几乎所有人都会饿死。从这一点上来说,你能说士比农重要么?”
“同理,农为国之根本固然重要,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一定要重农抑商,忽视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事实上,我们人类每一次飞跃式的发展都离不开生产技术的革新,离不开士人一向轻视的‘奇淫技巧’。”
“就以之前的羊毛织成毛衣为例。这个简单的技术所能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君王将相的文治武功。它能让千万人穿上暖和的衣服,不被冻死;它能改变草原牧民的生活方式,消除北方对帝国的威胁。再比如:农具的改进,石磨的发明等等,这些虽然都是毫不起眼的小东西,但它所产生的意义却是划时代的,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想像。”
“单是石磨的发明,便让人们原本食不下咽的小麦在北方得到了大量推广。将小麦磨成面粉后做成的面条、包子、馒头深受人们的喜爱。由于小麦比小米产量更高,生长周期更短,不知让天下多少百姓从此免于饥饿。”
“由此可见生产技术的革新对社会发展的巨大推动作用,更不要说官道、宫殿、城墙、水利设施的建设,强弩、投石机、攻城车等的制造,制盐、染色、冶铁、炼钢、造船等的发展——这些无不是通过人们眼中低贱的工匠来实现的。可这些才是整个国家进步的基石,难道你能说他们不重要吗?”
“我不是说工匠不重要。”长公主摇头道:“士农工商,都有他们各自的作用,缺一不可。但你想通过支持商业发展,而解决土地兼并却会导致更严重的问题。商人逐利,又极少上缴赋税,还喜欢到处流动,不易管理。一旦民众被利益驱使,尽弃田地而从事商业渔利,必然导致田园荒芜,粮食锐减,朝廷赋税降低,而使国家动荡,人心浮动,难以安定。”
宋宁道:“殿下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之前说通过大力发展商业从而改变人们对土地的依赖,使得百姓不再热衷于置办田产,是为了转变民众的思想,开拓他们的眼界,让他们明白,想要发家致富其实还有很多手段,而并非购买土地这个唯一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不再重视农业的发展。”
“相反,在大力促进商业的同时,国家更应该要注重农业,否则一旦出现殿下刚刚说的局面,整个天下离大乱也就不远了。我的意思是士农工商,要一并重视,合理分配。朝廷不能一直‘重农抑商’,让民众形成士农为重,而工商为末的错误观念。”
“那样的话,会导致人人想都成为士人,其次务农,而均视工商为贱业,不愿做工匠和商贾。工商之民也没有了改进技术、繁荣经济的动力,国家仅靠农业支撑,便永远难以富足强盛。士农工商好比一辆四轮马车,只有并行而不悖,方可一路奔驰,平衡而迅速;若一直有所偏废,则必然导致马车行走不稳,动作迟滞,严重时甚至会直接翻车。”
“你想怎么做?”长公主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不过鉴于宋宁之前一向神奇的表现,她还是选择相信他,想先听听他的具体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