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话音刚落,朝堂瞬间炸裂了开来,众臣开始窃窃私语,除了靖康之难时的外放官员,其他官员无不忐忑股栗。赵构观察着群臣的反应,在心里盘算着这局面该如何收场,不想李纲下面的话更加令人心惊肉跳:“满朝大臣除李若水等3人宁死不屈外,全部称臣伪廷,皆为二等叛国罪臣,应全部捉拿归案,不得使一人漏网。”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一时间人人自危,就连赵构身旁的康履也激动起来。张浚和赵鼎摇头低语,认为李纲不仅言过其实,十分幼稚,而且根本不懂谋略为何物。这边李纲又继续道:“与金人议和者,可赦免其罪,但应制作名录,公布于众,永不录用。”
这话捅到马蜂窝上了,众人都一起转脸看赵构。
赵构终于按捺不住:“朕也曾受命与金人议和,算不算僭逆?”
李纲恰恰忘了赵构正是议和的首席使臣,一时张口结舌。黄潜善立即阴阳怪气道:“皇上当初与邦昌在金营为质,李相公竟然置皇上生死于不顾,夜夜劫营,算不算伪命?”
李纲也不理睬黄潜善,只对赵构说道:“孟子曰,社稷为重,君为轻。敌军大兵压境之时,恕臣顾不得康王性命。”
赵构冷哼一声也不说话,李纲眼见谏言不成,随即大哭道:“近世士大夫寡廉鲜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仗义死节如李若水者寥寥无几!不惩罚僭伪,何以弘扬天地之正气啊,陛下……。”
宗泽感觉李纲的议案不能说不对,但此时此地讨论这个极其敏感的话题,就显得有些走极端了,尤其会把自己处于格外孤立的境地,于是皱眉道:“弹劾僭伪案一出,朝野内外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如今朝廷立足未稳,李公,此案可否改期再议?”
赵构不待李纲说话便一个眼神示意康履,康履心领神会道:“退朝。”随后赵构便匆匆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朱胜非、赵鼎、张浚对李纲已经从敬佩改为反感,三人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黄潜善低着头,窃笑着出门,张邦昌尾随而去。府衙里只剩下宗泽和李纲。宗泽看着李纲,暗自摇头。李纲仰头,长叹一声。
朱胜非对李纲既伤心,又生气,和赵鼎、张浚走出府衙时还在抱怨:“在下好心举荐李纲,陛下对李纲更是……谁知李纲一来,竟闹到如此局面?”
“靖康之难为千年不遇之大变局,国破了,依附于国体的道德也都名存实亡了。两位以为,真的不该惩处僭伪振兴士气吗?”赵鼎看着二人,摇头叹息。
张浚当即答道:“不是不该,是不能。眼下王业艰难,正含垢纳污之时,朝廷立足未稳,对僭伪突施严刑峻法,朝廷为之一空,民心必然大乱,上下恐惧,人人自危,士气当如何复振?”
“本朝最痛恨五代十国士大夫朝秦暮楚,所以才最重气节。和守之议决而国是明,僭伪之罪正而士气振!若不惩罚僭逆,连起码的气节都不要了,那我大宋岂不真要亡国了?”赵鼎争辩道。
张浚针锋相对道:“惩罚僭伪不错,但目下不是时候,李纲急于惩罚僭伪真为振兴士气?不!他这是报复!”
赵鼎疑惑道:“报复?贤弟是说……党争又起了?”
朱胜非点头同意:“李纲要惩戒的,多是靖康围城时撵他出朝的元佑党人。今日李纲操必得之情,假权势而行,所论显然是逾度了,这难道还不是党争吗?”
“党争一起,今后国论是非之纠葛,党争浮议之纷纭,必将更加错综复杂,波诡云谲。”赵鼎皱眉,下颚骨咬得咯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