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什么?看到那畜生对栖宁不怀好意!”
章廷玉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那眼神含着刀子淬着毒,好像要把安远溪那畜生拉出来鞭尸泄恨似的。
“他做了什么?”
“做什么?说起来我都嫌脏,对着一个七岁娃娃怀了男女的心思。那死丫头一声不吭的不知道是不懂还是怎么的,要不是我爹临死前看到安远溪那副嘴脸,我——”
男女之情…
展隋玉愣了愣,还记得栖宁说过,她启蒙后不久就不相信男女能盖着棉被纯聊天了——是因为安远溪?
“说具体点,他到底做了什么?”
*
安远溪…
九年前的事了,要不是赵芊芊提起章栖宁还真把这人给忘了。
安远溪,举人出生,长得挺好,他来章府时章栖宁在做什么来着?她好好想了想,自己当时好像坐在水边的假山石上看鲤鱼,一旁开着夹竹桃,粉的娇柔,白的清丽。那人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便不讨喜,“花鸟之境虽好,小姐也不妨看看别处?”
章栖宁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低眸指尖轻点着一枝白色的夹竹桃。
气氛略有些尴尬,领安远溪进来的仆从小声道:“安先生,三小姐不爱说话,您多担待。”
安远溪不由多看了一眼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章栖宁,温和道:“好的,我了解了。”
从那日后,安远溪便以她先生的身份住在厢房,每日授书两个时辰。据安远溪了解,章府的大小姐和二少爷已经在学习家族生意往来上的事。心有郁结,气色看起来不大好的章老爷同他说:“无需如她姐姐、哥哥们一般,她有什么兴趣,先生看着教些便是。”
今日是第一次上课,当安远溪进书房看见坐在床边发呆的章栖宁时微微愣了一下。她转眸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再无动静。
安远溪脾气极好,受到这种冷待也无半点恼意,走到她对面坐下,还夸了她一句:“小姐来的真早。”
当然,章栖宁靠窗托腮依旧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安远溪不存在一般。
“…”
安远溪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窗外的芭蕉、假山还有远天,微笑着问:“小姐在看什么?”
“…”
“是花草、山石还是天空?”
“…”
“昨日看小姐坐在池旁手里拿着夹竹桃赏玩,小姐是喜欢花吗?”
“…”
“先生我对花草也有些了解,最喜欢梅花。看小姐院外有一片梅林,小姐也喜欢梅花吗?”
“…”
安远溪用一盏茶的时间,努力站在章栖宁的角度,思考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奈何对方从头至尾都好似一个精美的人偶一般坐在那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如果连话都说不上,他要怎么教呢?
“小姐,现在是上课,你能看着老师吗?”他有些无奈道。
说实话,他虽然说了,却并不抱期待章栖宁会照做。谁知他说完后,章栖宁便正过身子坐好,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
“?”
难道说比起询问和攀谈,直接告诉她要做什么,怎么做才比较好?
“从千家诗教起,小姐觉得如何?”
虽然没有说话,但章栖宁点了下头,表示可以。
安远溪忽然有点懂了。小姐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她或许是认为他之前说的话都与授课无关,所以才没有反应。那只要与授课有关的内容她就会好好做吗?既然这样…那开口说话又如何呢?
听说小姐到四岁左右时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她会说话,甚至请过郎中来看,那时候被她开口拒绝了大家这才知道她不仅会说,而且说得较一般同龄孩子而言口齿还要清楚得多。也正因此,章老爷才说要给她请个教书先生来。
快至午饭的时候,有女使来敲了敲门。
“先生,午膳时候到了。要送到书房来吗?”
安远溪看向章栖宁,见她执笔仿着他默下来的几首诗在临摹,没有打算回答的意思。于是他便开了口,“一般不在书房吃东西,饭菜味会粘在书上。平常就送到一旁的偏室,我会带小姐过去。小姐,这样可以吗?”
章栖宁像平常一样没有说话,然后点了下头。但安远溪觉得她刚刚更像是犹豫了下,有什么不妥吗?
“那就先这样,小姐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他俯身蹲在章栖宁面前,温柔地笑了笑,眉眼仿佛是一幅悠远宁静的山水画。一旁的侍女都不禁心动了,章栖宁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反应平淡地起身,直接绕过他离开了书房。
饶是侍女也没有习惯章栖宁的冷淡,更别说安远溪了。他甚至不禁想:“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莫非他不讨小孩子喜欢?唉…”
“安先生,那个…三小姐一直都是这样,您不用往心里去。”侍女不禁开口道。
安远溪笑了笑,站起身向她道了谢。
用膳时,仆从对他倒是一般照顾,只不过无论是布菜还是如何他们都和章栖宁保持了一定距离,碗筷都需要她伸手多做一步才能拿到,是不是有些奇怪?但下人们好像都心照不宣,好像这一切都被默许了,并且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是六岁的孩子,何至于如此啊?
“我来吧。”
“先生?”
章栖宁抬眸往过去,只见安远溪同侍女说完后将碗筷接过手,见章栖宁看着他,剔透深邃的瞳孔中似乎有些疑惑。
他笑着道:“到底是我第一个学生,能照顾了解到的地方我想都试一试,希望和小姐的关系能更亲近些。”
原来是这样。下人们都明白了,这位安先生还真是温柔有耐心啊,相比之下小姐就冷漠多了。
章栖宁收回眸,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安远溪早就发现章栖宁虽然不说话,也没什么反应,但教她的东西第二天都能掌握。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除了他布置的课业外,她还找了其他不少书来看,有些内容还比较生涩难懂,许多大人都不一定有耐心读下去,而她却不是。